时钟指向晚上23:50，第N杯咖啡过后，今晚的加班终于临近尾声。
她伸了个懒腰，打开了滴滴软件。
公司离市中心有点远，5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司机接单。
同办公室的妹子，充满同情地看着她：“要不，等会你坐我们的车吧？我先生来接我。”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你们先走，我也给娃他爸去个电话。
走廊上的灯，一盏一盏熄灭。皮鞋的声音、高跟鞋的声音，陆续响起又消失。
直至整层写字楼里，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刚刚，开碰头会的时候，几乎所有女同事的手机都响了，除了她。
会议室里，各式各样的振动声此起彼伏，或厚重，或尖锐。
你方唱罢我登场，搞得BOSS眉头直皱。
直到，他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好啦，老婆，我在开会。别急，等会就回来啊。”
大家抿着嘴会心一笑，只有她尴尬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作奋笔疾书状。
会议笔记很详细，已经是对过多遍的项目了，每一道流程，都过了许多次。但领导依然不放心。
开个小差，她悄悄把手机拿出来又看了一眼：嗯，果然如她所料，没有新信息。
或许，家中的他，早就熟睡了吧。不管她回不回家，在不在身边，丝毫都不影响他过着安逸而潇洒的小日子。
他对她，从来都是过度放心。
从不查岗，也从不接送。
从不吃醋，也从不在意。
那天，她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才等到寒风中一辆破旧的，带着浓重烟味的出租车。
到家已是凌晨。
她疲惫地脱下高跟鞋，望着他早已熟睡的脸，突然觉得心里的某个缺口，在这一刻悄然扩大了。
第二天，她做了两件事。
提车，请假。
车，是很久以前，就看好的梦中情车。
假，是项目结束之后，即将兑现的年假。
一周后。
她驾驶着心爱的新车，奔袭在回老家的路上。
闺蜜约她去外地旅行，但她最终还是调转了方向。
或许，在冰冷的北风里站了太久，她想念南方老家那门灶，想念那灶里温暖的火光。
随着路两旁的景物越来越熟悉，她却感到身体一阵不适。
她知道身体的感觉不会欺骗她，然而她还是满怀期待地踏进了久违的家门。
然而在家里，只待了不到半天，她就想夺门而出。
早在一个星期前，母亲就开始采购。
满汉全席般的一大桌菜，即使每一样都只吃一两口，她都吃到了十二分撑。
“你这么瘦，在外面一定累坏了，快多吃点。这两个鸡腿，你都必须全吃掉。”
“诶，吃饭要端着碗，否则看相不好。再端高一点，不对，筷子拿低了。”
“豆角一次吞下去不雅，要分几次嚼碎，好好吞。”
“等一下！鱼不要和饭一起吞，有刺要慢慢择出来。”
“擦嘴巴要用湿巾纸，不然哪能去油呀。”
说着，母亲亲自为她擦嘴巴。
十几分钟的时间，母亲的嘴巴一直没歇。
整个过程，母亲完全没动筷子，只是充满爱意地盯着她早已成人的女儿，像盯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宝宝。
“哎呀，你管好自己吧，我有自理能力，又不是小孩子。”
此话一出，母亲瞬间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气氛急转直下。最后以母亲摔碗甩筷黑脸走开而告终。
接下来的时光，几乎保持着每五分钟拌一次嘴，半小时大吵一顿的频率。
她讨厌那种无微不至，她害怕那种无孔不入。
那是她成长过程中无处不在的“爱”，是时刻将她包围剥夺选择、剥夺自由的“爱”。
她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他。那个对她过度放心的他。
当初恋爱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穿了他的寡淡：“喂，想清楚啊，我们都觉得，他不那么爱你。”
也有男生红着眼睛，在深夜醉酒后给她发信息：“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要和他在一起吗？谁是真正适合你的人，谁是真正在乎你的人，你心中真的明了吗？”
她删掉那个男生的信息，默默选择了拉黑。
她很怕别人“爱”她。尤其是那种无微不至的关怀。
那种时刻关注的无孔不入，在她看来是一种变态的控制欲。
她回想起自己的青葱时光。像玫瑰一样。美丽，却带刺。而且，刺很深。
有男生每天向她报备行程，分享心情。她说：“我不是你领导，你的事情无需向我报批。可不可以消失?”
有男生送早餐和夜宵给她，在宿舍楼下，对她说早晚安。她说：“我又不是老佛爷，你干嘛每天给我请安，你太监了?”
有暧昧期的男生，给她开玩笑：“喂，都到我学校了，也不来找我？心里有我没?”
她气不打一处来：“哪条法律规定我要找你?你算老几?”
有男生很在乎和她的每一次互动，可是，他们渴求的爱和关注，她给不了。
她说：“我是找了个男朋友，还是请了个爹?你要的互诉衷肠太累了，我没精力和任何人掰扯任何事。”
最后，她赶走了所有的追求者。
终于，世界清静了。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一个万事不管我的老公。我们各过各的，各顾各的。自由且惬意。”
她在老家，翻出了十多年前的日记。这是她曾经最大的愿望，如今终于实现了。
求仁得仁?
她嘴角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离开老家的时候，她看着那些熟悉的建筑被一栋栋甩在身后，忽然觉得无比轻松。
她不要那些沉重的爱，她背负不起。
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作出和现在同样的选择。相对冷漠的爱人，对她来说，是最合适的选择。
电台里传出刘若英的歌声：“自由和落寞之间怎么换算?”
手机里消息很多，却依然没有他的。
面对闺蜜的关心，她笑着在对话框里，敲下一行字：“有时候，伴侣的冷漠，可能是在救你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