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乌克兰(一):基辅罗斯

文摘   历史   2024-04-02 20:01   广东  

2015年俄罗斯入侵克里米亚后,普京在克里姆林宫松林门旁立了一尊弗拉基米尔大帝的雕像。雕像的第一块奠基石取自弗拉基米尔受洗的地方克森尼索(在克里米亚半岛西南海滨),藉此强调基辅罗斯是俄罗斯的历史根源,和民族身分认同不可或缺的元素,也为普京实现“民族统一”找到了“历史正义”的借口。

然而,基辅罗斯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是俄罗斯、白罗斯、乌克兰三国共同的根源?又怎么成为俄罗斯入侵的借口?这一切都要从历史去追寻。

位处欧亚大草原西侧的乌克兰,是东方游牧与西方定居人口的界线,也是东西方基督教的分界线,代表着欧洲东、西方的政治文化分野。两条界线构成乌克兰各地区复杂的文化和历史,令它过往丰富多元,却也使它如今深陷重重苦难。

乌克兰的意思是“边陲之地”。这块土地是古希腊、罗马人笔下“西方文明”的边界,是各族群迁徙入欧的必经门户。公元六世纪,一个斯拉夫族群选择留下定居,建立了基辅这座城市。

而乌克兰、俄罗斯和白罗斯三国共同历史背景的罗斯公国,是在欧洲进入维京时代后诞生的。

八世纪起,维京人(俗称北欧海盗)驰骋欧洲大陆与海洋,在东欧,他们被称为瓦良格人(瑞典系的维京人)。他们先是征服了今天的白俄罗斯地区,建立了波洛茨克公国;后来继续南下,建立了北至波罗的海、南抵黑海与多瑙河的大型政治联合体“罗斯”(Rus,维京语的意思是划船之人),并令当地斯拉夫人称臣纳贡。

公元882年,开创留里克(Rurikid)王朝的维京人奥列格占领基辅,成为罗斯第一位大公。之后,罗斯更摧毁当时欧亚草原最强大的可萨汗国,将东斯拉夫部落纳入麾下,版图直抵多瑙河。征战与扩张直到最后一位带有维京色彩的统治者“勇者”斯维亚托斯拉夫于972年战死后才停止。

在斯维亚托斯拉夫之后,他的儿子“大帝”弗拉基米尔和孙子“智者”雅罗斯拉夫则致力于稳固对罗斯的统治,并将罗斯转型为中世纪国家。

“大帝”弗拉基米尔选择以邻国里最强大的拜占庭为师,进行政制、宗教、建筑等变革,全面改造罗斯国。在这些措施中,以罗斯基督教化影响最为深远。

当时拜占庭皇帝巴西尔二世急需弗拉基米尔协助镇压叛乱,而弗拉基米尔请求与其妹安娜联姻,但在平定叛乱后,遭到拜占庭拒绝。因此他立刻率军攻下拜占庭的克里米亚城市克森尼索,巴西尔二世立刻同意了婚事,条件是罗斯的基督教化。弗拉基米尔同意了,他得以与拜占庭公主安娜联姻,拜占庭则得到他受洗成为基督徒、和全体罗斯人基督教化的回报。

君士坦丁堡牧首在基辅设立“罗斯都主教区”,协助弗拉基米尔由上至下推动全罗斯国度的基督教化,开启基督教化的进程。而弗拉基米尔的受洗地克森尼索至此成为一个象征,亦成为一千多年后普京入侵克里米亚的借口。

“智者”雅罗斯拉夫则更进一步,他效仿君士坦丁堡,将基辅营造成日后全罗斯城市模仿的首都,建设后世闻名的圣索非亚大教堂;他将拜占庭教士所创造、转译希腊经文的格列哥里字母转变为教会斯拉夫语,使之成为基辅罗斯的官方语言,开启了罗斯人掌握读写能力的历史。他所编纂的法典《罗斯正义》,成为罗斯世界乃至立陶宛法律的基础。

1054年,雅罗斯拉夫去世。他死后,由于继承制度的混乱导致王位政争,公国无力抵抗游牧民族入侵,最终使罗斯走向分裂,罗斯进入“春秋战国”时代,分裂成N个公国。经过近200年的诸侯纷争和混战,最终在原罗斯公国的土地上,形成了弗拉基米尔-苏兹达尔公国、加利西亚-沃里尼亚公国、基辅公国等三个最有实力的割据诸侯。

然而,基辅与罗斯的身分、宗教和政治认同感并未因此消失。宗教与教会斯拉夫语言的广布,使得人们对基辅罗斯、斯拉夫身分及基督教的认同,仍然凝聚着分疆裂土的公国。

13世纪中叶,成吉思汗家族征伐东欧,罗斯诸国不堪一击,惨遭蒙古人横扫,均成为蒙古金帐汗国的属国。

后来,莫斯科王公从众公国中脱颖而出,担任金帐汗国任命的罗斯大公,政治、宗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成为当时东北罗斯的领导者。而后来摆脱金帐汗国、走向独立,号称“全罗斯君主”的莫斯科沙皇国则意图重新统一罗斯国土,他们不断向西方和南方进攻,成为罗斯地区多个世纪战火纷飞的根源。

罗斯都主教驻地虽因战争早已迁离基辅,却仍保留“全罗斯都主教区”的名衔。作为补偿,1303年君士坦丁堡在加利西亚亦设置都主教区“小罗斯都主教区”。“小罗斯”概念从此诞生,并成为乌克兰民族身份争论的焦点,乌克兰人更在20世纪称呼亲俄派为“小罗斯人”。

到了19世纪,学者们创造出“基辅罗斯”(Kyivan Rus’)这个名词,用来形容10世纪末到13世纪这段历史时期罗斯土地上的政治联合体。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纷纷从罗斯公国寻找自己身分认同的根源:弗拉基米尔-苏兹达尔公国被视为莫斯科大公国的雏型,并成为今日俄罗斯的前身;白俄罗斯从波洛茨克公国寻找根源;乌克兰则从加利西亚-沃里尼亚公国和基辅公国挖掘民族建构的基石。

基辅罗斯成为民族主义政治争夺的象征之一。例如“智者”雅罗斯拉夫的遗骨在德国军队进逼基辅时,由逃离祖国的乌克兰大主教带到美国布鲁克林圣三一教堂,至今仍拒绝归还。这并非美帝国主义作祟,而是因为俄罗斯与乌克兰对谁是基辅罗斯正统继承者的争论还没有结束,若归还基辅,他们害怕遗骨将落入俄罗斯之手。

雅罗斯拉夫的后辈以及其臣民究竟是谁?这是无解的后世纷争。然而罗斯的崩解开启了另一个时代,在罗斯的历史与地理遗产上诞生了乌克兰、白俄罗斯与俄罗斯,就如同西欧的加洛林帝国崩解后催生了法国与德国等国家一样。

他们虽然源自民族主义时代之前的中世纪大国,但后来却是截然不同的国家。

行山者Al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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