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不是学经济的,经济学知识非常有限,但因为爱好历史,而历史和政治是孪生兄弟,经济则是政治的基础,所以有时连带也会思考一些经济问题。这纯粹属于个人爱好,没有任何立场,并且这篇小作文如果能发得出来,说明我的思考也没有违法,我就这么一说,朋友们也就那么一看,权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千万别较真。
二战后,美国经济实力在全世界的相对地位其实在不断走低。1945年,美国GDP占全球的比重高达56%;1960年,美国GDP占全球比重下降到39%;2000年,下滑到30%;而到2022年,已经下滑到25%左右。
为什么在美国经济实力相对地位持续走低的情况下,美元却依然在当今世界上拥有独一无二的霸权地位呢?
我在《美元的霸权基础》一文中有谈到,美元在全球的霸权除了有其内在价值支撑外,外在因素则是全世界对美元还具有无可替代的依赖性,这种依赖性,主要体现在美元依然是世界贸易的定价之锚,其次则体现在美元依然是世界各国外汇储备的首选。
首先来谈谈美元是世界贸易的定价之锚,还是以石油贸易为例。我们知道,第一次石油危机后,1974年8月美国与沙特阿拉伯签署了“不可动摇协议”,沙特承诺将美元作为石油出口贸易唯一的计价和结算货币。由于沙特是最重要的OPEC成员国,该协议事实上确立了美元在石油计价和结算货币中的垄断地位,这就是所谓“石油美元”的由来。
一般认为,石油美元的形成,是美国利用其强大的军事实力,沙特为了在军事上获得美国的保护而不得不与美国签署协议。但如果我们换个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假设世界上没有美元这个东西,沙特的石油报价和交易不使用美元,而全部使用沙特本币里亚尔,那沙特石油估计每年卖不了几万桶,因为没有什么国家大量拥有沙特里亚尔这种货币储备;而如果沙特的石油报价和交易全部用买方国家的本币,卖给日本用日元,卖给韩国用韩元,卖给印度用卢比,卖给泰国用泰铢......,那不用思考都可以想象到沙特石油出口部门肯定乱成一团麻:里亚尔对日元汇率,里亚尔对韩元汇率,里亚尔对卢比汇率,日元对卢比汇率,韩元对泰铢汇率......;还有,沙特收了一堆日元、韩元、卢比、泰铢等货币,该怎么办呢?当然可以以物易物,从日本进口汽车,从韩国进口半导体,从印度进口服装,从泰国进口大米,但多出来的外国货币怎么办?存起来吗?让沙特将日元存起来还好说,但要让沙特将泰铢存起来,估计把沙特经济大臣杀了,他也不会干。
这就是世界贸易定价之锚的意义,纯粹从经济角度来看,沙特的石油贸易更需要美元作为定价之锚。没有定价之锚,世界贸易将会变得复杂,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在双方贸易有货币互换的国家,往往也会在双方互换本币金额的基础上补充一句,合计多少美元。
其次来谈谈现在美元依然是世界各国外汇储备的首选。通常状态下,外汇储备的来源是贸易顺差和资本流入;而美国,正是全球最大的贸易逆差国和资本流出国。资本流出好理解,就是有钱了,到全世界各地去投资。我们重点来看看美国的贸易逆差。
网上数据显示,2003年到2022年这20年间,美国对外贸易累计逆差总额达12.1万亿美元,而截止到2022年底,世界上外汇储备最多的十个国家(前三名是中国3.2万亿美元,日本1.3万亿美元,瑞士0.8万亿美元)外汇储备总额大约是8万亿美元。也就是说,现在世界上大部分国家的外汇储备,其实都是美国通过贸易逆差欠对方的钱,仅2022年,美国贸易逆差额就高达9481亿美元,而世界各国,相应的也就增加了9481亿美元的外汇储备。
世界各国通过对美国的贸易顺差赚取美元作为外汇储备,其实有点饮鸩止渴的意味。对美国贸易顺差越大,储备美元越多,对美元的依赖性越强;而欲降低对美贸易顺差,则过剩产能无处安放,经济增长、民生和就业问题又会压力山大。
外汇储备是为了应付国际支付的需要,各国的中央银行所掌握并可以随时兑换成外国货币的外汇资产。美国的贸易逆差,可以变成其余国家的外汇储备;而其他国家,特别是经济欠发达国家,贸易逆差则意味着外汇储备的减少,外汇储备减少到一定水准后,往往意味着国家对外支付出现问题,严重者甚至会爆发经济危机,比如印度,2022年由于世界能源价格大涨,对外贸易出现2375亿美元的逆差,印度总理莫迪就极为紧张。
可见,一个国家的货币想要成为其余国家的外汇储备,并没有那么容易,需要强大的国家实力来背书。
2022年,美国GDP为25.5万亿美元,中国GDP是121万亿元人民币,按官方汇率计算为18万亿美元,中国GDP是美国的70.6%,位居世界第二。如果按照世界银行公布的人民币与美元的各自国内购买力转换因子4.19计算(即4.19元人民币的购买力与1美元相当),我国2022年的经济规模达到28.9万亿美元,已经位居全球第一名。
中国确实已经具备了足够强大的国家实力,但这是否意味着人民币具有了在全球挑战美元霸权的能力呢?
先让我们来看看人民币和美元在全球支付(结算)货币排名和外汇储备占比排名的现状。
截止到2023年4月23日,全球外汇储备中,美元占比58.36%,人民币占比2.69%;全球贸易结算货币,美元占比40.12%,人民币占比1.91%。虽然数十年来,美元的全球地位一直在下降,人民币的全球地位一直在上升,但从数据对比来看,人民币对美元,显然还处于非常弱小的地位。
但近期人民币的国际化势头非常迅猛,已经与40多个国家(如俄罗斯、沙特、巴西、南非、欧盟等)签署本币互换协议,在29个国家设立了31家境外人民币清算银行,按照此种发展趋势,人民币是否可以在不远的未来(比如10-20年)挑战美元,成为全球霸权货币呢?
一国货币欲成为全球霸权货币,首先得成为世界国币,而成为世界货币有两大要素:汇率相对稳定、可自由兑换;世界货币成为霸权货币,又有两个条件:世界贸易的主要结算货币,世界各国主要的外汇储备货币。
人民币在过去20年间,汇率相对稳定,但这种稳定,是以经常项目下人民币不可自由兑换为条件,以中国现在极高的货币发行量和极高的储蓄率,一旦放开经常项目下的自由兑换,汇率是否还能保持相对稳定,要画一个大大的?。所以,人民币成为世界货币,可能还需要走一段相当长的路。
再者,一种货币想成为别国的外汇储备,不仅要有强大的国家实力,还需要贸易逆差来输出货币,如美元、欧元都是如此。中国在20多年前加入世贸组织以后,每年都有巨额的贸易顺差,如果以后和越来越多类似巴西这样的国家进行本币结算,多进口少出口,输出人民币,以中国这样的生产大国、制造大国而非消费大国,且是发展中的大国,是否有实力承担,也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最后,再来看看世界贸易的报价和结算体系。多年来,美元利用其霸权地位在全球金融市场兴风作浪,很多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深受其害。本币互换、不用美元结算,已是很多国家贸易发展的要义之一,去美元化甚至成为一些国家的政治正确。然而,国际贸易双方摒弃美元,用双方本币结算固然能降低对美元的依赖程度,但类似以物易物或点对点结算的国际贸易,便利性和效率显然会降低。人民币和N多国家的本币互换或本币贸易协议也是如此,并且,人民币和巴西里亚尔等货币之间的兑换汇率,并不是固定的,依然会盯紧世界贸易的定价之锚美元。
所以说,人民币的国际化,以及人民币相关贸易的去美元化,固然能降低对美元的依赖,但要枪挑美元霸权,从笔者愚钝的分析来看,还显得遥遥无期。
世界经济的旧秩序正在一点一点的被破坏,而新秩序并未相应被建立,世界贸易将处于越来越混乱的状态。当然,这种混乱状态最终应该会达至一个动态的平衡,因为失衡的混乱,对任何国家都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