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乌克兰(四):大饥荒

文摘   历史   2024-04-09 19:12   中国香港  

乌克兰国土面积60.4万平方公里,算一个中等大小的国家,然而它却拥有32.8万平方公里的耕地,全球排名第九,妥妥的大地主。

不仅如此,乌克兰的土地还非常肥沃,60%以上的国土是黑土地,占全球黑土地总面积的四分之一。要知道黑土地是世界上最肥沃的土地,真的是种什么长什么。正因如此,乌克兰历来是全球极为重要的农业大国,向日葵、玉米、小麦、大豆的产量均在全球排名前列,享有“欧洲粮仓”的美誉。

1933年,在乌克兰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加盟苏联11年后,一位年轻的威尔士记者加雷斯·琼斯来到“欧洲粮仓”旅行。琼斯母亲曾在乌克兰做过英语老师,她给他讲述的印象最深刻的景象就是乌克兰无边无际的麦浪。

然而,他的世界观很快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发现在苏联共产主义乌托邦神话背后,竟然是骇人听闻的现实。

琼斯在他的笔记中写道:

我走过(乌克兰的)12个集体农庄,哭声无处不在……

没有面包,我们没有面包超过两个月了。农民正在吃牛饲料,只剩下一个月的供应。他们告诉我,很多人已经死于饥饿,很多人都快死了!

有好心的农民提醒我,晚上千万不要出门,因为已经有太多被饿到绝望的人了……他们很容易干出绝望的事……

后来,在一户农家,琼斯发现自己吃的是人肉,当即吐了个不亦乐乎。

此时,在这个富饶的“欧洲粮仓”里,正在发生乌克兰历史上最为悲惨的事情——世所罕见的大饥荒。持续2年的大饥荒,饿死的人多达300-750万,占当时乌克兰全国人口的10%-25%

1920年代末的苏联,斯大林的个人崇拜与日俱增,除了歌颂他为马恩列的继承者,也歌颂他是“社会主义工业化和集体化的领袖”。全面的工业国有化和农业集体化,意味着列宁时代允许市场经济元素存在的新经济政策完全终结。

苏联最高领导层认为,工业化、集体化和肃反运动,是保卫共产党政权的三大核心政策,其中加速农业集体化,进行国内资本积累又是重中之重。而加盟共和国中,农业产量最大,又充满独立民族叛逆色彩的乌克兰,遂成为他们实行农业集体化政策的核心目标。

1929年底开始,苏联强力推行农业集体化政策——农民的住宅、大小牲畜、家禽等统统收归国有,甚至连炉子、茶壶、水桶都不放过。

在推行农业集体化期间,大量苏共党员被派往农村,动员农户加入集体农庄。他们在乌克兰遇到了消极的和积极的抵抗。

对于抵制农业集体化以及不愿意将粮食低价卖给国家的“富农”阶层,斯大林采取的措施是“残酷消灭

19301月开始,苏联政府抽调了大量人力前往乌克兰农村镇压富农”。有数据显示,大约有30-50万擅长耕作、富有农业生产经验的乌克兰“富农”被消灭”——他们被剥夺财产,流放到荒凉的西伯利亚和其他地区做苦役。一些陷入绝望的富农,为了免受迫害,故意宰杀牲畜、破坏生产工具、烧毁农业基础设施;而免于被流放的农户因为担心被划成富农,不愿耕作,这样的行为又进一步破坏了当地的农业生产活动,影响粮食产量。

直接结果就是1932年乌克兰粮食产量暴跌。

可即便如此,苏共中央对乌克兰的粮食征购指标仍然很高:

1930年,乌克兰粮食总产量2290万吨,上缴苏共780万吨,勉强完成征购任务。

1931年,乌克兰粮食产量降至1760万吨,但为了完成指标,乌克兰不得不动用储备粮,上缴了700万吨粮食。

1932年,集体化后的乌克兰粮食总产量仅为1280万吨,而苏共中央下达的指标居然是770万吨。

为了解决粮食短缺问题,193287日,苏联最高苏维埃颁布了一项新法令,规定盗窃集体农庄财物可以判处死刑。这一法令从根本上禁止农民将任何农产品据为己有。至19331月,有7.9万名乌克兰农民因此罪名被逮捕,其中4880人被判处死刑。

为了完成征购指标,1932126日苏共政治局在乌克兰颁布了另外一项秘密命令关于强化粮食征购措施的决议”,即:实行武力征粮;关闭所有国营、集体商店;没收农民的一切储备粮食,包括种子;禁止私人和农庄进行粮食贸易;禁止一切团体和个人向农庄收购粮食。

1932年,苏共中央强制从乌克兰运走了700万吨粮食,彻底将农民推向了饥饿的深渊。据乌克兰方面的统计,从1932年冬到下一个收获季节,一个五口之家的农户仅存粮食60公斤。

很显然,一场梦魇般的大饥荒,即将席卷乌克兰大地。

翌年春天,全乌克兰范围内出现了极其严重的饥荒现象,而自乌克兰向外运出粮食的行动仍未停止。与此同时,苏联政府禁止灾民向外流动,乌克兰以及顿河流域同外界的交通被中断,外界禁止进入这些地区。任何没有经过批准获得介绍信便试图离开乌克兰的饥民都被作为阶级敌人逮捕。
无数人死于饥饿和疾病!有数据显示,19334月至6月期间,在乌克兰每天有3-5万人死亡。有些地方,死亡率高达50%;有些村庄则几乎没有幸存者,真正是十室九空、饿殍遍野。在很多医院里,没有药品、没有食物、没有医生,只有病人和尸体。
绝望中,一些人开始吃人。一些人描述了他们所见到的恐怖场景,就像记者琼斯所目睹那样:

我看到一个女人把她自己的孩子杀死并吃掉。

我看到一个男人把他的妻子煮了,并把她的头发和指甲留在锅里。

我看到一个老太太把她的孙子挖出来吃掉。

想象的场景让人不寒而栗!

苏联官方宣传报曾写道:“吃自己的孩子是野蛮人行为”。这一时期的官方数据显示,共有超过2500人因为吃人而被定罪。

乌克兰大饥荒在当时被苏联政府严格隐瞒和封锁,直到苏联解体后才逐渐被揭露和讨论。从乌克兰的立场来看,这场饥荒是苏联政府故意制造的、针对乌克兰族的种族灭绝行为。如今,乌克兰语里有个专有词:乌克兰大饥荒(олодомор,拉丁字转写:Holodomor,意为以饥饿灭绝)。

大饥荒给乌克兰人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和永久的创伤。而这种惨痛的记忆,导致乌克兰至今都在死磕俄罗斯。

2006年,乌克兰国立大饥荒受害者纪念博物馆在Vichnoyi Slavy公园内奠基。主塑像是一位瘦骨嶙峋的女孩,眉头紧蹙,满脸恐慌和忧愁,侧着头凝望远方,似乎在期盼灾难不要再发生。

然而,苏联曾经发生的,后续几十年里在类似国家又曾不断发生,而未来依然有可能再发生。

只是,有很多人永远选择看不到,或者选择忘记。

行山者Allen
行山清心,旅游赏心,读史明心。探寻历史真相,分享历史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