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地的医生爸爸

文摘   2024-03-08 20:20   广东  

公元1501年,第一批被贩卖的黑奴在加勒比海伊斯帕尼奥拉岛登陆。

 

法属圣多明戈位于伊斯帕尼奥拉岛的西部,现称为海地。

 

出身奴隶的杜桑·卢维杜尔是一位传奇人物,也是海地的国父,他把法国殖民地的奴隶起义转变成争取独立的群众运动。1802年,杜桑去世,但两年后,他的追随者让-雅克·德萨林成功击溃法国殖民者,在海地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黑人共和国。


后来,他的另一追随者亨利·克里斯多福也登基称帝,并建造了美洲最大的城堡——亨利·克里斯多福城堡。


宏伟的亨利·克里斯多福城堡


然而,独立并未给海地带来富裕和繁荣,两百多年后,海地这个美丽富饶的岛国还是贫穷、落后、混乱的代名词。

 

独立后的海地上流阶层,以混血人种为主,他们为自己与法国的关系而自豪,看不起占大多数的非洲奴隶的贫穷后代。在一个多世纪里,各种自封为王的君主和皇帝相继登基,你方唱罢我登台。这些国王各有千秋,唯一相同的地方是均以政治暴力对海地进行统治。

 

1915年起,美国占领了海地长达二十年,进一步加深了种族分歧。其中一位反对美国占领的人名叫让·普里斯-马斯,他是一位教师和民族志学者,拥护海地的非洲血统。他将巫毒教视为与基督教同等地位的本土宗教。巫毒教是罗马天主教仪式和非洲信仰的混合体,曾在奴隶工作的种植园蓬勃发展。

 

在美国人离开后,他的追随者更进一步发展出一种黑人至上的民族主义意识形态,他们认为长期分裂着海地的社会差异,是血统造成的。他们主张推翻上流阶层,把国家的控制权交给占人口多数的黑人那一方,这就是海地的黑人主义

 

其中最著名的追随者就是佛朗索瓦·杜瓦利埃。

 

1939年,32岁的杜瓦利埃发表了一篇题为《人类社会学的问题:种族决定论》的文章,坚称生物学决定了心理学,因为每个种族群体都有自己的集体人格。黑人才是真正的海地人(虽然第一个黑人1501年才登陆海地),他们的宗教是巫毒教。黑人至上主义者主张建立一个专制、排外的国家,将权力交给真正的黑人领袖。

 

杜瓦利埃小时候很怕生,热爱读书。他在高中时遇到了两位对他影响深远的老师。一位就是前述的那位颇具影响力的民族志学者让·普里斯-马斯,另一位是后来的海地总统迪玛瑟·埃斯蒂梅。这两位都激励他为自己的非洲血统感到自豪。

 

1934年从海地大学获得医学学位后,27岁的杜瓦利埃在几家当地医院工作,并利用业余时间研究巫毒教。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杜瓦利埃在美国读了两个学期的公共卫生课程。1945年,他回到农村帮助对抗热带疾病。他总是肩上背着一个药箱,手里拿着一根针筒,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私奉献于贫苦农民的人。

 

他后来用第三人称写道:他同感他们的苦难,他哀悼他们的不幸。

 

他昔日的教师埃斯蒂梅于1946年当选总统,入住海地国家宫。39岁的杜瓦利埃被任命为全国保健服务总干事,从此步入政坛。

 

1950 5 月,太子港警察局局长保罗.马格罗亚尔所领导的军政府将埃斯蒂梅赶下台,杜瓦利埃也因此丢了工作。他对上流阶层的统治感到愤恨不平,并学到一次惨痛教训,那就是永远不要相信军队。

 

1957年初,杜瓦利埃宣布竞选总统。

 

在竞选过程中,杜瓦利埃不断向工人和农民做出承诺,他呼吁民族团结和经济重建。但更重要的是,杜瓦利埃表现出温和、谦逊的样子,流露出悬壶济世的关怀。他和他的家人也都穷到没有房子,他全心奉献给他的病人,不知疲倦地工作到深夜。

 

农民们爱他们的医生,我是他们的『医生爸爸』(Papa Doc,他温和地说道。


他深受人民的爱戴,并让所有人觉得自己是一个随和的人。

 

这位话不多的医生看起来很容易控制。当时的军队参谋长凯布罗对他极为满意,并通过打压他的政敌来帮助他竞选。

 

1957 9 22 日,杜瓦利埃如愿以偿当选总统。


“我所领导的政府会严加保护所有自由人的荣誉和公民权益,我所领导的政府将保证海地人民的自由。”他在就职演说中庄严地宣布道。

 

然而,凯布罗错了,海地人们更是大错特错!

 

杜瓦利埃上任的第一个行动是清除政敌,几周内,原有的公务人员全部被清洗,改任他的追随者,毫不考虑他们是否有专业知识和经验。两个月后,他控制了所有的政府部门。

 

在历史上,军队一直是海地的权力中心。然而,杜瓦利埃已经发誓,永远不再相信军队。


1958年初,某次军政府协助杜瓦利埃镇压民众时做得太过火,打死了一名美国公民。美国召回大使以示抗议,杜瓦利埃趁机将暴力事件归咎于军方。两个月后,凯布罗被解职。

 

接下来的几个月,杜瓦利埃对军队进行了大清洗,许多军官或被解雇、调任或被提早退休,尤其是高级军官。


1958 7 28 日,五名美国雇佣兵与两名海地军官一起在首都附近登陆,希望能够号召志同道合的人包围总统府。结果所有叛乱分子都被忠于总统的部队杀死。

 

这场失败的政变对杜瓦利埃来说是祸中之福。


他一周后在电台上向全国发表讲话:“我已经征服了这个国家。我赢得了权力。我代表新的海地。那些企图摧毁我的人,就是在企图毁灭海地。海地得依靠我才能呼吸,而我因为有了海地才存在⋯⋯上天和命运都选择了我。”

 

总统旋即被赋予了所有不受限制的权力。上台不到一年的时间,杜瓦利埃已然成为至高无上的君主。


杜瓦利埃打着维护国家安全的名义,进一步砍掉军队的资金,开始培养自己的亲兵队伍,跟正规部队抗衡。这支流氓队伍被人们称作“麻布袋叔叔”(tonton macoutes),这在海地当地语言中是一种会把小孩装进麻布袋吃掉的“妖怪”。


巅峰时期这个组织的成员超过10万,比海地的军队还要庞大。


“麻布袋叔叔”们穿着蓝色制服,戴着金属框的黑墨镜、灰色卷边男毡帽。他们都有配枪,藏在腰带或腋窝的皮套里。只有杜瓦利埃可以招募“麻布袋叔叔”,并在他的允许下携带武器,而“麻布袋叔叔”必须向杜瓦利埃汇报工作。这些“麻布袋叔叔”是杜瓦利埃的耳目,完全不拿薪水,而是利用特权进行勒索,并恐吓、骚扰、强奸和谋杀。

麻布袋叔叔


据统计,杜瓦利埃在位期间被“麻布袋叔叔”杀害的人数达到6万以上。任何对杜瓦利埃不利的人,往往都是全家被杀。

 

“麻布袋叔叔”镇压或干预了海地人几乎一切的自由,唯独保障了宗教自由。


1958 年四月新宪法颁布,巫毒教开始在海地占主导地位。

 

杜瓦利埃将自己塑造成巫毒教的神灵。他总是一副男祭司的打扮,常常穿着黑衣服,拄着拐杖,模样看起来沉默寡言。他模仿传说中守护逝者灵魂和墓地的萨麦迪男爵(Baron Samedi)。在民间传说中,萨麦迪男爵经常被描绘成头戴礼帽、身穿黑色燕尾服、戴着墨镜、鼻孔里塞着棉花,看上去就像一具准备下葬的尸体。


杜瓦利埃戴着一副厚重的黑色粗框眼镜,偶尔出现在公众面前会戴大礼帽、穿燕尾服。他会用浓浓的鼻音假鬼假怪地嘟哝着,彷佛在念诵着针对敌人的咒语。


1959 4 月的一天,“麻布袋叔叔”闯入一名前政敌的葬礼,他们把棺材从黑色灵车里拖出来,装上自己的车载走了,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悼念者。这具尸体被移走的原因,官方解释是为了防止在其墓前有公众聚会,但很快就有传言指出,总统想利用他的心脏来增强自己的魔力。


民间还流传着许多其他的故事,像是总统坐在他的浴缸里,头戴萨麦迪男爵的礼帽,向神灵寻求协商;或是他在国家宫的沙龙厅研究山羊内脏。


杜瓦利埃诡称自己已集中海地四位建国者(即杜桑·卢维杜尔、让-雅克·德萨林、亨利·克里斯多福、亚历山大·佩蒂翁)的精神于一身,是国家至高无上的主宰。


1959年时,他对海地国民演讲说:“请永远别忘记,我是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权威。从今以后,我,也只有我,才是你们唯一的主子。”


1964年,杜瓦利埃修改宪法成为海地终身总统。而后由于害怕军事政变,他把军队的武器弹药全部收缴,藏在总统府的私人仓库,全国大部分军人的手上唯一的武器就是一根棍子。


从此,杜瓦利埃及其家族成员掌控了整个国家,并大肆贪污。短短几年时间内,杜瓦利埃家族就在这个小穷国榨取了数亿美元的财富。


1967年杜瓦利埃跟邻国多米尼加签订合同,每年打包2万个青壮年劳动力过去给他们种甘蔗,60美元一个,这笔钱也全部揣进了自己的口袋。一个靠废除黑奴制度而建立起来的国家,在赶走殖民者后竟自己干起了贩卖黑奴的勾当,这也算是人类黑心历史上的一朵奇葩!


在这个神棍总统的统治下,1960年代,海地人的平均寿命下降到只有32岁,知识分子遭到严重迫害,纷纷逃亡。整个国家政治腐败,经济瘫痪,教育停滞,到处笼罩着黑色恐怖。


1970年底,杜瓦利埃病倒了。临死前,他紧急修改了宪法,把担任总统的最低年龄从40岁降到了18岁,因为他还在上学的儿子让-克洛德·杜瓦利埃此时正好18岁。


1971年4月,小杜瓦利埃继任成为新一任海地总统,以19岁之龄成为人类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


恶魔二代粉墨登场。


在小杜瓦利埃任内,海地全国贪污腐败、民不聊生,并且对高压统治更是百上加斤,斤上加两,单是1980年就有25,000人流亡美国,全国有一半以上人口生活在极端贫困线以下。


1985722日,让-克洛德·杜瓦利埃以“99.98%的赞成票被确认为终身总统


1980年代,艾滋病在海地大爆发,到访海地的游客急剧减少,海地政府最重要的收入来源——旅游业遭受重创,成为压垮杜瓦利埃政权的最后一根稻草。


1985年底,海地首都太子港爆发连串大规模示威。两个月后,小杜瓦利埃已无法维系利益集团,商界精英纷纷“跳船,传统势力也与政府划清界限。


1986年2月7日,小杜瓦利埃携家眷仓皇逃往美国。


海地民众随即以各种形式开始大举清算杜瓦利埃家族统治期间所犯下的种种罪行,人民在钞票上的杜瓦利埃头像上加盖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圆圈加斜杠符号,并注明杜瓦利埃政权倒台的日期“198627


有民众自发在老杜瓦利埃的墓地前聚集起来,欲对杜瓦利埃进行掘墓鞭尸,以使其在末日审判时无法复活。但是当他们打开棺材时,发现居然是空的,老杜瓦利埃的尸体早已经被转移走。于是人民转而挖掘了杜瓦利埃政权一位支持者的坟墓,并对尸体进行了处决。


杜瓦利埃政权垮台了,然而,杜氏父子两代独裁者遗留的政治遗产却像幽灵一般,一直在海地上空游荡。贪污、腐败、混乱依然是海地政府的主题词,贫穷落后依然是海地人们的象征。


2022年,海地的人均GDP仅869美元,是美洲地区唯一一个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而在同一岛上的邻国多米尼加人均GDP为10733美元。


2024年32日晚上,海地帮派分子在首都太子港对国家监狱发动袭击,4000名囚犯逃脱,整个国家再次陷入一片极度混乱。


可怜的海地黑人们!

行山者Allen
行山清心,旅游赏心,读史明心。探寻历史真相,分享历史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