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调日本26｜爵士乐与现代主义
文摘
2024-10-23 19:30
江苏
美学和社会论述的基础假设是将爵士音乐与现代主义紧密关联在一起，这一文化浪潮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席卷日本城市，并引发了大量争议。这一关联是关于爵士乐的众多文章的主题：具体而言，日本评论家对他们认为的爵士乐的变革力量感到着迷、厌恶或吸引，认为它有改变物质环境、习俗和道德规范，并使它们变得“现代化”的能力。在另一方面有一个普遍一致的观点：爵士乐是一种文化趋势，其重要性绝不容忽视和误解。现代主义革命的赞美者主张了解爵士乐，因为他们的精神理念要求拥抱所有新趋势，即使那些对爵士乐感到不快的人也敦促读者了解一些，即使只是为了捍卫珍视的价值观。这种对了解爵士乐的紧迫必要性的主题将在未来几十年的日本爵士乐讨论中保持不变。许多日本历史学家追溯到1923年夏末的关东大地震，将现代主义在日本的起源归因于这场地震，这场地震摧毁了老江户/东京的余存之物，引发了“城市生活的革命”。无论这场灾难是否产生了一种进步的希望感或理性的颓废理念，大多数人都同意在首都出现了一座技术上的“现代化城市”，艺术和娱乐变得更加重要。“幸存下来的人们不仅渴望食物，”正如一个历史记载所说，“他们还渴望音乐，渴望印刷媒体，换句话说，他们渴望文化。因此，对文化的渴望使日本人更加意识到文化的重要性。”新兴的现代东京文化的内容、分发方式和受众明显不同于老江户。一批受过教育、有薪水的城市居民，拥有足够的时间、金钱和对休闲娱乐的渴望，促进了一种重视异色(erotic)、怪诞(grotesque)、无稽(nonsense)的大众文化的发展。咖啡馆、舞厅、广播、电影院、时装秀、西式服饰和发型，以及流行音乐是年轻城市居民的乐趣之一。“新”文化（正如前面提到的，对于时髦的大阪人来说，这大多数都是老生常谈）被称为“现代主义”（modernism），这个术语对于日本人来说意味着美国形象和模式的首要性，但与明治时期由国家指导的“现代化”（modernization）努力有很大不同：而现代化意味着科学实证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理性主义，现代主义则暗示着“轻盈、轻浮、愉悦和新颖”的形象。“现代主义”——“大灾难时代的革命”——是一个的朦胧术语，包括二十世纪初的诸多艺术和文化潮流，如原始主义、立体主义、达达主义、无调性音乐和抽象表现主义。作为对先锋派感性的更广泛接受甚至规范化的信号，欧洲现代主义是一种“没有明确政治后果”的政治化美学。它“探索新的体验层面，新的存在领域，新的物理和智力技术⋯⋯速度、抽象、蒙太奇、拼贴、意识流、十二音律——所有这些都是捕捉新世界视野的新表现方式。”现代主义艺术要求以新的方式来欣赏，它们通过在艺术上引入震撼性的元素，使得这些新方式变得值得尊重。（实际上，Tyrus Miller认为，在对形式主义掌握和美学的漠视以及与社会世界的整合方面，战间期的现代主义本质上是“原始的后现代主义者”）。没有一种艺术形式比爵士乐更能捕捉原始主义的迷恋、无调性音乐的调侃以及现代生活的快节奏和重复韵律，这几乎是所有当代评论家（以及后来的历史学家）都认同的，即表达了现代主义的本质。现代主义文化在日本的崛起也表明了明显的转变，远离对欧洲模式的采纳（和改编），转向美国影响的主导地位。威尔逊式的民主理念在民主知识分子和活动家中得到了良好的反响，但到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期，美国对日本政治思想的影响证明不如对日本商业管理、生活方式和流行文化的影响持久。来自美国的交响舞曲、汽车、职业体育和电影成为现代主义的典型象征，作为现代主义形象和理念的主要传播者，它们塑造了日本对现代生活方式的理解。日本的知识分子和作家意识到美国在日本文化生活中的日益突显，并思考其影响。“如今已经没有人怀疑美国统治着今天的世界，”室伏高信在1929年写道。“如今，欧洲在各个方面都失去了统治地位⋯⋯如今是什么在统治着我们的生活？那座圆形建筑？电影院？爵士乐？收音机？福特？金融世界观？体育？⋯⋯美国主义正在成为我们生活的原则。”与此相类似，大宅壮一也将汽车、飞机、广播、爵士乐、体育、金融资本和独立新闻的传播与美国主义日益突显的文化地位相提并论。对许多人而言，现代主义不仅代表着美国生活方式和时尚的引入：它还预示着传统美学和道德价值观、政治行为以及性别之间的社会互动的侵蚀。社会评论家们注意到了道德、礼仪、时尚和娱乐的表面上戏剧性的变革，统称为“风俗”。不少日本观察家，与他们的美国和欧洲同行一样，认为现代主义的价值观和风俗与爵士乐本身存在着强烈的关联，对许多人来说，爵士乐代表着“文化革命的另一宣言。”在日本，“爵士”一词成为现代主义风俗的同义词。事实上，还创造了一个日本动词来描述“类似爵士”的活动和态度：jazuru（“ジャズる”），正如《现代用语词典》（1930）中定义的那样，意味着“以爵士乐欢乐，胡闹，胡说八道，喧闹，毫无顾忌地跳着毫无意义的舞蹈，像爵士乐一样。”“爵士”现象中最为“有罪”的人是“摩登女”（モガ），她的时尚、不庄重的行为和解放的性格受到了美国电影中的花样女郎和其他女性形象的启发，以及她“矫揉造作”的伴侣“摩登男”（モボ）。作为这个时代的象征，摩登女和摩登男不仅代表了许多富裕城市青年的叛逆态度，还代表了传统文化和道德守护者的担忧。尤其是摩登女，在媒体中被责难为“璀璨、颓废、中产阶级消费者，通过她的服饰、吸烟和饮酒，在20世纪晚期的城市游乐场中炫耀传统。”但摩登女和摩登男违反的最严重规则是挑战主导性别角色和性活动的文化准则。一位现代主义感性的倡导者承认，“给现代女孩带来坏名声的主要是她与异性的关系。”早在1917年，作家稲毛诅风就担忧大正时代会见证“男性美的女性化”和“女性美的男性化”。摩登女的“男性化”果断和摩登男的矫揉造作的“花花公子”似乎只是证实了这种担忧。正如我们将看到的，一些日本作家认为对性和性别关系的新自由态度部分归因于爵士乐的影响。重要的一点是，就像在法国、美国和其他地方一样，爵士乐成为现代主义的“符号”，是“一种通常被解读到音乐中的表征集合”。摩登男和摩登女悠闲地手挽手穿梭于银座，爵士乐从无数咖啡馆传来，这一普遍的形象象征着新的、外来的道德和审美感知的崛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