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调日本22|上海,爵士边疆
文摘
2024-08-12 12:21
广东
1921年,时年十八岁的小号手斉藤広義(Saito Hiroyoshi,1903-1981)离开家乡大阪,告诉父母要去东京。而实际上,他登上了一艘前往中国的船,抵达上海,在奥林匹克剧院的一个多民族乐队中演奏了四年。斋藤这样确立了“上海旅人”成了一种少年反叛行为和(音乐)成年礼。到1925年斋藤返回日本时,在上海的外国居留地内,由日本人独资经营并专门为日本人提供服务的舞厅和小酒馆在外国人聚集区遍地开花,为不断增长的日本人口提供娱乐活动,而这些人大概是长居于此。这些最早的日本舞厅在上海雇佣了一些菲律宾乐队,其中象征性地有几位的日本成员,直到上海的日本音乐家数量足够多,使得成立全日本乐队成为可能。因为上海对于日本人和西方人来说都是一个以放荡和危险而闻名的神秘之地,我将其称为“爵士边疆”:它是一个有争议的地方,不同的文化在这里汇聚一堂;它是一个条约港口,治外法权协议使这里几乎无法无天;它是一个边缘世界,在这里,人们可以检验自己的能力,然后脱胎换骨。实际上,日本人并没有使用“爵士边疆”这个词汇。我在仔细阅读了爵士乐团社群的民间传说和口述史的意象、语言和主题内容后,创造了这个词汇,这些传说和口述史描述了所有浪漫、危险和个人变革,这些都是边疆经历的基本要素。真正的边疆吸引并挑战着潜在的“拓荒者”,迫使他们发展和依赖被“文明”沉寂的生存技能。在边疆,个体会遇到敌对的土著、法律的缺失、冒险和浪漫;他征服边疆,获得个人财富,培养生存技能和性格——我说“他”,因为在象征层面上,边疆是一个极具男性气质的环境,女性在其中起着“陪衬”角色。最终,象征性的边疆在“拓荒者”的心智地图中是一片可以征服和占有的地形,可以用于个人利用,以培养性格、才华和财富。对于寻找个人和艺术认同的日本爵士乐手而言,上海就是这样的地方。如果我们将边疆理解为地理和时间环境、转变效应和象征意义的综合体,那么在描述二十世纪初的中国通商口岸,很难想象有比“边疆”更好的描述性词汇。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岁月里,上海几乎成为每个人的“边疆”,是来自二十多个国家的过客的殖民游乐场。正如一位观察家所说,这是一个真正的国际化空间,“各种族交汇但永不融合”。“上海旅者”是这个由条约原则的领事裁判权使得“混乱、难以管束和犯罪猖獗”的社群(更准确地说,是由社群组成的一系列社区)的半永久居民,“他们的忠诚在于故乡与⋯⋯新身份为上海人之间摇摆”。色情是上海最有利可图的商品——卖淫是上海女性劳动力的最大雇主,每三十名居民中就有一人“以卖淫为生”。在这些“上海旅人”中,有许多是日本国籍和族裔的音乐家、歌手、舞蹈演员和陪舞者,以及在虹口地区娱乐日本移民社区(在1930年代中期拥有两三万名居民)的夜总会和舞厅业主。在他们负责招待虹口区的日本人(20 世纪 30 年代中期,虹口区有两三万居民)。上海是他们的游乐场,他们的庇护所,他们的边疆。在许多方面,“爵士乐的边疆”在根本上与其他边疆不同:这是一个文化互动的地理区域,但不是在本土和入侵人口之间。在爵士乐的边疆上,中介互动的文化——爵士乐,并不是该地区的土著文化;正在互动的人口都是侵略者(美国人、日本人、俄罗斯人、菲律宾人等);而土著人(中国人)在互动中实际上是边缘的。但是爵士乐的边疆更多是一种观念,是日本爵士音乐社群集体想象的产物,因此它是一种通过其含义而不是其位置或固有的变革力量而成为的边疆。对于日本音乐家来说,上海代表了对爵士文化的认证和启蒙的仪式,是一种替代体验,也是在祖国娱乐产业中成名和致富的垫脚石。此外,我使用“爵士边疆”这一术语,不仅唤起了上海街头生活的浪漫和无法无天,还突显了这座城市在二十世纪初是争夺领土的地方。像所有的边疆一样,上海被一系列入侵的军队、企业家和大企业以及外围支持团体(如娱乐人员)所开拓。在日本对中国的帝国存在的保护伞下,爵士音乐家在娱乐正在征服亚洲大陆的军队、金融家和官僚时享受相对的艺术和个人自由。他们扮演的角色类似于美国边疆上的漫游吟游诗人、弹钢琴的酒馆艺人和酒馆女郎,也许对扩张过程来说边缘,但对“扩张者”的士气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通过口述历史的媒介,即“活的资料”被完全赋予编辑和解释的自由以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日本的爵士音乐社群将自己与日本帝国主义的更大背景保持距离,并将在上海的经历描绘成一场天真无邪的狂欢。但很显然,如果没有日本帝国主义的恶毒存在,上海就不会有派对。从这个角度来看,日本的爵士边疆看起来不像是一场扩大的派对或狂欢,而更像是日本帝国主义的不义之财。日本爵士乐在上海的开疆拓土得益于太平洋两岸休闲旅行的大幅扩张,以及由此而来的美国流行音乐的传播。在战间期,美国逐渐取代欧洲,成为亚洲主要的文化影响力,通过电影的壮观场面和美国舞曲的节奏力量巩固其地位。正如前面提到的,一些日本音乐家充分利用了繁忙的跨太平洋交通,访问了所谓的“爵士之乡”(爵士的本场)。但有更多有类似倾向的人无法进行这种特定的航行。对爵士感兴趣的人因此寻找了一个替代场所,一个在地理上可达的地方,但在音乐和文化上更接近“源头”。上海国际大都会的增长,更不用说日本在中国的政治和经济存在的不断扩大,使这座港口城市成为一个合乎逻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