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调日本13|客轮、跳舞、留学,早期日本爵士乐传播途径

文摘   2024-05-31 11:00   广东  



20世纪10年代,越来越多不同国籍的音乐家穿越太平洋,对美国的流行歌曲形式,如拉格泰姆和狐步舞,进行了传播。从1912年开始,东洋轮船公司(tkk)雇佣了沙龙管弦乐队来娱乐从横滨和神户前往旧金山、西雅图、香港、马尼拉和上海的船只上的乘客。在美国港口,日本音乐家尽可能多地了解最新的美国音乐,参加舞会和音乐会,收集乐器和乐谱,并直接向美国音乐家学习拉格泰姆和舞蹈音乐。《纽约时报》的一位记者曾说:“爵士乐随着国旗传播。满载着“美国制造”的爵士乐的船只成为东方的最新出口产品。所有通过金门大桥的船只都装载着爵士乐。它们驶向东方,携带着最时髦的流行歌曲,最新的舞步和唱片,有时会在檀香山卸下一些精选曲目。”


小提琴家波多野福太郎(1890年-1974年)坚称:“我与爵士音乐没什么关系”,但他的乐队却是进口过程的先锋。在1971年的一次采访中,他回忆起了自己1912年首次前往旧金山的航行:


那个时候,金门大桥和海湾大桥还没有建成;相反,即使1906年地震已经过去了六年,破旧的建筑和道路还是显得醒目且荒凉。在东洋音乐学校的负责人带领下,我们匆忙走进的Sherman Clay音乐商店,当看到来自美国的乐谱和乐器时,我们感到兴奋。由于店员恰好是旧金山交响乐团的巴松管演奏家,他了解沙龙舞蹈音乐,并将当时流行的歌曲分为“晚宴音乐”和“舞蹈音乐”,并教给我们如何演奏它们。即使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十年,我也无法忘记那份善意。


在20世纪10年代和20年代,远洋轮船的乐队继续将乐谱和录音带带入日本,偶尔在横滨和神户的高级酒店为日本观众演奏新音乐。在跨国娱乐企业及其正式的分销网络出现之前,这种更加非正式的途径为美国流行音乐在日本和亚洲其他地方的广泛传播和接受奠定了基础。


另一个对爵士音乐传播具有巨大重要性的趋势是交谊舞的兴盛。自1883年的鹿鸣館派对以来,音乐和交谊舞一直是外国人和日本精英的领域,直到20世纪初。但随着20世纪10年代新兴的城市中产阶级的经济繁荣,“音乐从沙龙走向街头”。乐器、留声机和唱片的国内生产激增,尽管战后经济衰退,产量仍保持相对稳定。到了大正时期中期(1912年-1926年),“舞蹈热”已经席卷了日本的城市中产阶级。夫妻交谊舞,如一步舞、两步舞和狐步舞,成为高档的“摩登”人士所必备的技能。“日本人白天晚上都在跳爵士舞”,一名Metronome记者报导。


这场“洋风热”快乐地穿越着日本的礼仪和家庭的神圣传统。...少女和年轻已婚妇女穿着足袋和草履,轻松地跳着爵士舞的复杂舞步。

. . . 外国舞蹈无疑已经深入人心。它在东京非常流行,并已传到横滨、大阪和神户,尽管在大城市之外的地方传播得不多。大多数舞者都是在国外接受训练的学生,通过接触西方生活而感受到舞蹈的魅力。它对国家生活的影响将成为许多思考的日本人所关注的问题。总的来说,他们赞成它,但带有保留。也就是说,他们赞同它所涉及的社交原则,将年轻人以更不拘礼节的方式聚在一起。

当考虑到在日本,几乎每个思想领域都发生了颠覆时,令人惊讶的是外来文化是如何被吸引的。然而,永远不能忘记的是,尽管日本的进步分子模仿我们,但只是为了获取我们文明的财富并将其加入他们自己的文化。他们永远是日本人,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他们感到自己与我们一样,对我们有着同样的优越感。


另一位美国作家Burnet Hershey环游世界,报导了远在开罗、加尔各答、曼谷和北京等地的爵士乐。他关于1923年关东地震时期日本首都地区的爵士乐的报道值得引述:


日本真的是爵士乐结束而拉格泰姆开始的交汇点...当我在横滨时,仅仅几小时,我就听到了西方的呼唤——一支爵士乐队在大酒店调音,或正在走调。在这个最具欧洲气息的日本城市,有大约六支爵士乐队。其中一支欧洲乐团,由前美国海军乐队指挥带领,正在主要的酒店演奏拉格泰姆音乐。其他的是由日本团队组成,他们具备了模仿西方的神奇才能,设法组织出一些类似爵士的音乐。

在这里,日本的年轻人们与他们最喜欢的雅姬小姐或樱桃小姐一同摇摆,她们身穿最精美的和服,腰间系着最艳丽的带子,黑发比以往更加光滑。在只日本人才能挂的风笛灯的风景背景下,以及玩偶屋、纸浆阳台和玩具花园的环境里,他们优美地滑行和跳探戈。我看着他们,对他们的灵巧和天生的优雅感到惊讶。我和一个穿着金红色绣有龙和蝙蝠的和服的猫眼小蝴蝶跳舞。百老汇都会为她疯狂。

有一件事让我感到惊讶,那就是,尽管爵士乐需要许多快步舞蹈,这些男女舞者怎么能够保持穿着木屐,只通过木屐绳的插入固定在脚上。没有一只鞋丢失。

日本的爵士乐队可谓是真正的管弦乐队。显然,日本人认为,如果一个四人组可以制造如此大的噪音,那么如果乐队人数增加,就会更美国化,效果会更好。因此,我们发现在鹤见,有一个由二十五名成员组成的乐队试图演奏爵士乐。

在东京不久前被烧毁的帝国饭店,他们每周举办三次舞会。曾经有一段时间,日本乐队在那里演奏音乐,但他们用一首首糟糕的音乐替代所谓的“jahss”。美国人称其为“joss”乐队。


一家东京饭店老板的妻子平冈静子在游览欧洲和美国时迷上了交谊舞,于1920年3月在横滨鶴见区开设了日本第一家商业舞厅——花月园。接下来十年时间,日本各大城市的酒店舞厅和商业舞厅中的交谊舞变得更加流行和易于接触,20年代中期,大阪成为无可争议的“舞蹈狂热”的中心。大阪的一些场所,如Cottage,确立了全国范围的趋势,如所谓的“券制度”,男性顾客购买门票与职业女性“出租舞者”(俄罗斯或日本人)一起跳舞,这些舞者由舞厅雇佣。


交谊舞在日本城市居民中的流行以及商业舞厅的出现对引入和普及爵士乐在日本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在战间期交谊舞和爵士几乎是同义词。音乐与交谊舞一样,繁荣和受挫。此外,爵士音乐社区(音乐家和观众)是在商业舞厅中相遇的。早期的爵士乐是一种参与型音乐,演奏者和听众(或舞者)之间的即兴互动有助于音乐的形成。在战间期的日本,这种至关重要的互动唯一被允许发生的地方是商业舞厅。随着20世纪20年代的发展和地方政府对现场爵士演出和交谊舞表演设定了边界,音乐家和舞者被限制在舞厅。因此,我们可以将日本爵士乐的“起源”归因于商业舞厅,那里爵士音乐社区形成了自己的独立身份。


但也有一些人在公开演奏前在他们的客厅非正式地演奏新音乐。其中之一是菊池滋弥,他与一支芝加哥爵士乐队的邂逅是已知的日本人中最早的。对爵士音乐的渴望激发了他在1924年再次前往美国,那时他购买了一套Jelly Roll Morton的钢琴谱,并观看了Duke Ellington和Red Nichols的表演。菊池与他的庆应义塾大学的同学分享了他的热情,这些同学是益田太郎冠者的儿子,是三井财阀的继承人,他们在御殿山的府邸经常举办美国客人和音乐会。益田家族通过比较自制的演奏录音和美国唱片来学习爵士音乐。


菊池本人正在努力学习爵士钢琴,他说,益田家族的爵士演奏已经相当高级:“他们演奏真正的美国爵士乐,益田姐妹合唱,而义信和贞信的钢琴演奏在当时已经相当不错。”贝斯手纸宫辅(1902–1981)写道,益田兄弟(克信、孝信、义信、智信和贞信——“五信”)在1923年关东大地震之后开始演奏爵士音乐,那时克信从宾夕法尼亚大学学成归来,带着一支长号和一只哨子。大约在1925年,益田家族结识了堂本高士,他是一位日裔美国人,毕业于阿默斯特学院,是一家“罐头水果”公司的继承人,曾与居住在横滨和东京的外国人乐队合作,演奏小号。


堂本住在益田庄园,指导了三位益田兄弟参加了一支名为“大学生”(后来改名为“慶應Red and Blue爵士乐队”)的舞蹈乐队,在美国大使馆、镰仓的莫里森之家和横滨新大饭店的聚会上演奏。尽管益田家族的成员没有从事音乐事业,菊池赞扬他们是“先驱”:“由于当时学习爵士音乐技巧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我特别提到益田兄弟是日本爵士音乐,特别是爵士钢琴的先驱者,他们可能是在我之前或同时开始学习的。”


一些历史学家强调了这样一个观点,即日本社会最高阶层的成员拥抱了爵士乐,即美国社会最低阶层的音乐。这种讽刺的元素很吸引人,但也许被夸大了。在首都地区有一些业余和大学爵士乐队,如庆应义大学的“Red and Blue乐队”和法政大学的“Luck and Sun爵士乐队”是最有名的,它们的成员包括“大学同学和富家子弟”。但在20世纪20年代初至中期,日本爵士乐的真正中心无疑是西日本,特别是大阪和神户,而最热衷于爵士乐的音乐家是毫不含糊的非精英百货商店青年乐团和雇佣乐队的产物。在这个关西地区,爵士乐不是精英阶层的专属,而是新兴的城市中产阶级的音乐,他们支持和赞助繁荣的舞厅和咖啡馆业。在关西,我们找到了爵士乐在日本普及叙事中的另一个线索,其中首都精英的参与是次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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