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李红女士的长篇小说《潮起潮落》第二部，共计三十九万字。计划每隔一天发一章。原文部分章节字数超过一万字，现征得作者同意，拆分部分章节，并根据内容，在章节前添加小标题。感谢李红女士对《椒溪物语》的信任和支持。】
今儿一定要好好地拿她一把
时间过得真快，梦梦回到赵家堡马上就两年了，蓝方辛说：“再不要往外跑了，好好在队里待着。这年限够了，随时都有指标哩。”梦梦不以为然，说：“我是去文化馆开会，又不是闲逛。”
蓝方辛说：“话是这么说，可有几个人知道你是去开会？人家就知道成天看不见你，谁管你开会不开会。”梦梦说：“我是经过队里同意的。我回来给队里交钱，队里给我记工分，我是满勤，他谁能说我个啥？”
蓝方辛有些生气：“你这娃就是犟得很。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到时候，谁跟你讲这个理？大家都是凭印象，看谁朴实，谁能吃苦，没人看你写过几篇文章，开过几次会。倒是你越开会大家越觉得你和贫下中农有距离。这印象要只是一般人有倒也罢了，要是干部都有这印象，那就完了。”梦梦说：“放心吧，上次我去找朱会计开介绍信，朱会计还夸我，说他在‘陕报’上看见我的诗了，还说写得真不赖。”
蓝方辛叹了一口气说：“朱会计是朱会计，我咋看潘支书最近态度不凉不热。我想了一下，好像有很长时间不搭理我了。昨天突然又问我你最近弄啥哩，咋再没见你。还说叫我给你说，队里的活动要多参加哩。”梦梦气上来了，倔倔地说：“我最近又没开会，天天都在队里，他非要说没见，我有啥办法。”蓝方辛耐着性子说：“你有啥还是要多给支书汇报……”梦梦突然躁了，顶道：“我又不是党员，我给他汇报啥？！”
蓝方辛不知道梦梦心里的憋屈，也躁了：“不是党员就是理由啦？我给你说，你现在是赵家堡的知青，你的工作就在人家手里捏着哩，你知道不知道！”梦梦的气就在这儿憋着，她没看蓝方辛，梗着脖子走了：“捏着咋了，他还能把谁吃了！大不了不工作，他还能咋！”蓝方辛那个气呀，急呀，她强压着性子说：“那你总得努力一下啊！”
梦梦停住了，转过来瞅着蓝方辛：“我咋不努力？你说我要咋努力！我开会也罢，上工也罢，我出的是全勤。队里的活动我没少参加，我看书写东西用的是别人睡觉说闲话的时间，我碍着谁了……”蓝方辛气得直指梦梦：“你要气死我呀！你就不为你想，你也为我想想。你要不走，过两年丽娃毕业了，都堆到屋里，咋办哩嘛！”最后那个“哩嘛”，蓝方辛没说出来，苦愁把那俩字堵住了，只剩下嘴比划了一下。
梦梦心软了，说：“妈，你甭生气，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让给丽娃。我无所谓，大不了不出去了。我觉得农村没啥不好的。”蓝方辛恨恨地叹了一声，往伙房去了。
梦梦突然想起什么，跟着她妈，说：“妈，叫我说，等丽娃毕业了，你就叫丽娃随其他知青插到别的队里去，甭又回到咱队上。”蓝方辛看梦梦一眼，不知道她咋突然提到这问题。梦梦看蓝方辛看她，说：“哦，我是这么想的。都挤到一个队，甭说有机会人家不能都给你，就算都给了，还不把那些人气死呀。说不定这就结了仇了。”
山娃来了，急乎乎的，说来了一个指标，鼓风机厂的，国营单位，好得很。叫梦梦赶紧找潘富贵去。梦梦愣了一下，说：“有啥找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蓝方辛一听来了指标，气也没了，对梦梦说：“去，去看一下，这够年限的好几个哩。山娃专门给你说来了……”
梦梦不忍心再叫蓝方辛生气，出来了。蓝方辛赶紧给山娃摆手，山娃“哦”了一声，紧忙跑出来撵梦梦去了。
梦梦说：“我不想去。你帮我去先打探一下。我在呆子家等你。”
山娃二话没说就找潘富贵去了。他先到潘富贵家，潘富贵没在，潘富贵妈说到大队部去了，山娃就撒开腿往大队部去了。
潘富贵真的在大队部，山娃喘了喘气，压住急切的心情，说：“鼓风机厂……”山娃刚一开头，潘富贵就顶回去了：“你咋啥事都管哩？连招工的事你也想管！那你把这支书当了，我不当了。”山娃嬉皮笑脸，说：“我咋能夺你的权哩？我就是想问一下，你把那指标给谁呀。”潘富贵想了一下说：“给谁？给谁也不能给赵梦。”山娃的眼睁大了：“为啥？”“你说为啥！宣传队的事你知道不？说不干就不干了。广播的事你知道不？十回八回请不动，不服从分配，结果叫胡美玲捅了那么大个娄子。你也是，咋给胡美玲说了一下，叫那……算了算了，不说了，反正不能给赵梦。”
山娃说：“除过那俩事，梦梦啥都好着哩，最起码比胡美玲强。你看胡美玲那样子，娇里娇气，哪里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来了，是给贫下中农摆架子来了。再说，是胡美玲捅下的娄子，又不是梦梦捅下的。”潘富贵斜了眼看山娃：“你咋回事？处处向着赵梦。你小子是不是怀着啥心思？”山娃急了，脸也烧拉拉的红：“我能有啥心思？人家是知青，我能有啥心思。不过梦梦和我姐好，我姐老在我跟前叨叨梦梦的事。”
潘富贵一看山娃急了，笑着说：“那行，只要你能把梦梦叫来，这指标就给梦梦。”
山娃忽地站起来了：“真的？”
潘富贵没说话，看着山娃，笑笑的。
“那我去叫梦梦。”山娃说着就跑了。潘富贵看着山娃，心里说不清都是啥，烧呼呼，乱哄哄，丝丝蔓蔓，七上八下。
山娃真的把梦梦叫来了。山娃一路走一路说：“去了啥都甭说。支书说完了，这指标就是你的了。”梦梦笑一下，说：“你天真得很。”山娃听梦梦说自己天真，摸了一下脖子，笑着说：“我没你脑子复杂。”梦梦没说话，笑了一下。
潘富贵一看梦梦真的来了，那乱哄哄的一堆突然成了开盛的花，他清了清嗓子，心想今儿一定要好好地拿一把，不信你还能跟指标较劲。
山娃兴冲冲地说：“梦梦来了。”
潘富贵平着脸，拿出一支烟，点上，说：“你把那几个都叫来，一块研究一下这事。”山娃没弄清支书叫叫那几个大队干部哩还是叫叫那几个知青哩，他说：“哪几个？”潘富贵看着山娃，很轻傲地说：“秦文斌那几个啊。”
山娃说：“你不是说我把梦梦叫来，就把指标给梦梦吗？”潘富贵看梦梦一眼：“是，这话我是说过。但啥事总得有个规程吧，这有了指标了，你不给那几个通知一声，悄不声地给了梦梦，那几个要寻事哩。你赶紧叫去，没事，就是个形式。”
山娃看梦梦一眼，梦梦也正拿着眼看他哩。山娃想了一下，拿起扩音器，去开大喇叭。潘富贵躁了：“你弄啥？”
“拿广播广播一下，我懒得跑了。太热。”潘富贵“砰”地一拍桌子：“跑一下能把你腿跑细了？！”
山娃怏怏地放下扩音器出去了。梦梦一看山娃走了，起身往外走：“山娃，等一下。”
潘富贵看梦梦走了，有点急，但他没拦，也没出去，站在门里弯听山娃和梦梦说话。
梦梦说：“算了，我还是回去吧。”山娃说：“没事，你待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了。支书说得对着哩，这事你得给人家说一声。要不事后寻麻达哩。”“我不想去了。”梦梦说着要走，山娃朝大队部看了一眼，悄声问：“为啥？”梦梦说：“不为啥，我不爱跟机器打交道。我再等一下，看有没有文化方面的工作。”
梦梦说着走了，走了几步，看山娃还站在那儿，说：“你走不走？”山娃猛不愣清醒过来，追上梦梦，问：“那我还叫不叫那几个去了？”梦梦说：“那是你的事。你问支书去。”
山娃嘴一撇，朝大队部看了一眼，没说话，跟上梦梦走了。走了一截，梦梦说：“这事你甭给我妈说。”山娃说：“知道了。”
山娃没给蓝方辛说，但纸是包不住火的。那个指标最终给了胡美玲。和胡美玲一起来的秦文斌去找潘富贵，潘富贵说：“你表现不错，这谁都知道。大队已经开会研究了，要发展你的党员哩。你也不想一下，你要是带着党到工作上去，那啥火色！噌噌噌就上去了。男人嘛，总是要干大事的，紧慢不在这半年。这时候走了，是多大的损失？”
秦文斌心里不痛快，但支书这么说，他也不能硬上，就说：“那也不能给胡美玲。胡美玲整天娇滴滴的，啥也不想干，还捅了那么大的娄子。”潘富贵说：“你这么说也是对的，但是事物总是一分为二的，这是毛主席说的。胡美玲业已那样子了，留着还是留着，没多大出息。知青嘛，总是要走的，走了就走了。这一次没让你走，主要是想把你的入党问题解决了。入党问题一解决，好单位争着要哩。将来要是有个政府部门啥的，那还不是你的？”秦文斌是个聪明人，知道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说：“那行，谢谢支书。我一定加倍努力，决不让支书失望。”潘富贵笑着说：“就是嘛，你也不想一下，再有谁嘛。下一次要不是你，你找我。”秦文斌笑了一下说：“还有赵梦哩。”
潘富贵“哼”了一下：“她能和你们比吗？不一样嘛。再说，那连团员都不是，你说你，操的啥心？”
秦文斌放心了，他本来就没觉得赵梦是他的对手，他也就是提说一下，确定一下支书的态度。潘富贵心里窝火，根本就没想秦文斌是啥意思，话说出去了，潘富贵很爽快，一种复仇的爽快。
指标给了胡美玲，蓝方辛气得脸都青了，不停地说：“那么好的指标，咋能分给胡美玲哩！”梦梦说：“想那么多弄啥，爱给谁给谁。反正走一个少一个，走完了就轮到我了。”
蓝方辛还是想不明白：“就是不给你也应该给秦文斌哪。秦文斌的表现谁不知道，又肯吃苦，人也……”蓝方辛突然不说了，问：“你找潘富贵了没有？”
“找了呀。”梦梦想都没想，干净利落地把她妈打发了。
蓝方辛不问了。其实蓝方辛生气并不完全因为指标没有给梦梦，不管咋，梦梦也就刚刚够两年。关键是这个事太……蓝方辛气愤地说：“我看这根本就是不该给谁给谁哩。啥表现？还捅了那么大的娄子，倒先走了。”梦梦不想为这事纠缠，说：“妈，甭再想了。走一个少一个，你还盼着都不走，堆在那堵我吗？”
蓝方辛没说话，停了一会儿，气哄哄地说：“那胡美玲肯定给潘富贵塞了不少东西。唉，咱也不知道人家塞了多少，咱也没那么多给人塞。现在这干部，唉。你说这潘富贵，还不如郭大成，一会儿阴一会阳，你搞不清他是啥意思。有时走到我面前，就像是故意气我哩，把头仰到天上去了，叫你想搭话都搭不上。”
梦梦知道事情的缘由，可她啥也不能说，她说：“故意不故意你管得了吗？人家是支书，不仰着头还低着头啊？”
蓝方辛不说话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李红，女，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潮起潮落》三卷本（第一、二卷已出版）。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诗刊》《文化月刊》《文谈》《陕西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新西部》《华文月刊》《衮雪》等报刊，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宏网”、“新西部网”、“陕西文谭网”等媒体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