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李红女士的长篇小说《潮起潮落》第二部,共计三十九万字。计划每隔一天发一章。原文部分章节字数超过一万字,现征得作者同意,拆分部分章节,并根据内容,在章节前添加小标题。感谢李红女士对《椒溪物语》的信任和支持。】
你那东西咋越来越硬了呢
自大雁到了力车厂,蓝方辛就再指望不上大雁了。要说庆镇离赵家堡也就三里来路,但大雁为了要娃,成天累得眼圈子乌青,蓝方辛不忍心再指靠大雁,啥事都自己想着法解决。小小也大了,蓝方辛就来回带着。小小很乖,给点吃的耍的就是一晌。那几个老师没课了也爱跟小小耍,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混下来了。蓝方辛想起了就愧疚,可有啥办法,原指望把大雁留在身边能有个帮衬,谁知道到头来却成了她的一块心病。芳生的脸越拉越长,大雁的日子不好过,蓝方辛的日子也不好过。
那一天,蓝方辛刚回来,芳生就回来了。蓝方辛平时吃食简单得很,但芳生回来了,蓝方辛就赶紧和面弄菜,还给芳生卧了两个荷包蛋。小小看见桌上摆着菜,还有鸡蛋,急着往桌上爬。蓝方辛拦住小小,说:“这是给客人的。”小小看着他妈,说:“我也是大水冲下来的客人。”
那时候人不好意思给娃讲生理知识,就随便找个说辞搪塞娃。蓝方辛也一样,小小问蓝方辛他咋来的,蓝方辛想起发洪水,就说你是大水冲来的。小小记下了,拿这反驳蓝方辛。蓝方辛笑了,一边笑一边给小小夹了几根菜喂了,说:“去,跟你姐玩去。”
寒寒就在旁边站着,嘴角子已经湿了,听见她妈叫她领着小小出去,说:“我芳生哥又不是客人。”
蓝方辛耳根子一下热了。她原只是哄哄小小,谁知寒寒认真了,她怕芳生觉出生分,赶紧说:“这娃,这不就说一说嘛。去,把娃领到外边玩去。”寒寒嘴噘脸吊地把小小领出去了。
蓝方辛把菜往芳生跟前推了推,问:“大雁知道你回来吗?”芳生犹豫了一下,说:“不知道知道不知道,我今儿是和别人倒了班。”蓝方辛就赶紧叫丽娃:“丽娃,把你的活先放下。赶紧给你姐说去,说你哥回来了。”
丽娃二话没说,到庆镇去了。芳生含含糊糊地说:“不用,不用。”等丽娃出了门,又说:“这还早着哩。”蓝方辛没在意芳生的话,说:“早早说了,说不定大雁还要和别人倒班哩。”说着就给那几个弄吃的去了。
芳生吃完饭就进屋睡去了。睡了一会儿,觉得不好意思,又出来找桶,要去挑水。蓝方辛说:“不用,不用,你上来哥帮咱挑哩。”芳生一看,瓮里真的有多半瓮水,就放下桶进房子去了。
丽娃找到大雁的时候,大雁正在宿舍睡觉。一听芳生回来了,爬起来就往街上跑,买了些菜叫丽娃提回去,说:“给你哥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大雁跑回厂子是要找人倒班的。她这几天一直是晚班,难倒得很,谁愿意大半夜夜猫子一样耗着?白天睡觉不顶事,歇不过来,除非有事没办法的人才愿意替人受这恶罪。
大雁急匆匆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想,找谁倒班呢,这要是找不下人可咋办哩。正想着,工会主席过来了,大雁的脚步慢了些,装得没事人似的。康俊说:“这是弄啥去?急乎乎的。”大雁笑了一下,把额前的头发往旁边拨了拨,说:“不弄啥。”康俊问:“你这几天上夜班吧?”大雁点了一下头。康俊说:“看你那眼圈子都乌了。上夜班累人得很,要抓紧休息,没事别老在那儿转悠。”大雁说了声“知道”就急匆匆走了,她不想让康俊知道自己倒班的事。康俊看着大雁慌慌张张的样子,心想:“有啥事哩,日急三慌的。”
大雁回到家的时候,芳生已经睡醒一觉,大雁高兴地说:“你今儿咋回来啦?”芳生说:“红军他妈要过三年,和我倒了两天班。”
大雁再没多说,过去和小小耍,蓝方辛说:“赶紧洗了睡去。”大雁就从伙房提了个电壶,进自己房间洗漱去了。
那一晚上芳生的劲大得很,把大雁从炕这头弄到炕那头。大雁也不管她妈听见听不见,一声接一声地呻唤。呻唤完了,钻到芳生怀里说:“你说你那东西咋越来越硬了呢。”芳生嘿嘿地笑:“不硬就毕了,不硬咱连娃毛都见不着了。”
这话把俩人说得又不高兴了,拉起被子各睡各的去了。
凌晨四点,闹铃响了。大雁一骨碌爬起来,她跟人倒了个早班,五点半就要赶到厂里。梳洗毕了,大雁看了看天,天黑得很。
大雁犹豫了一下,过去摇芳生,一边摇一边轻轻叫:“芳生,芳生。”芳生动了一下:“哎呀,弄啥嘛!”
“外头黑得很,你送我一下。”芳生正睡得香,躁躁地说:“有啥送的?两步路。”大雁说:“外头黑得很,我怕。”芳生转过去了,说:“有啥怕的,现在又没狼。”大雁站在那儿,看着芳生:“我是怕坏人……”芳生忽然坐起来了:“哎呀,坏人就专在那儿等你哩!”
大雁没跟芳生计较,去给芳生拿衣服。芳生又躺下了,嘟嘟囔囔地说:“坏人都是捡漂亮的。你那眉眼,给坏人坏人都懒得弄。”
芳生这话太伤人,大雁把衣服往炕上一撂,撩起帘子出去了。
蓝方辛听见动静,说:“大雁,这么早,叫芳生送一下你。”大雁没说话,用唾沫清了一下嗓子,说:“不用,一会儿就到了。”
外面黑得很,连个人影都没有。冬天的四五点钟,是农村人睡得正香的时候。风飕飕的,从领口袖口和裤管直往心里钻。大雁站在那儿,等眼睛适应了,一咬牙,骑上车子奔厂子去了。
大雁上完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她连气带吓加上晚上没睡好,整个人都灰糗糗的。刚才鼓着劲还像个人,现在一下班,浑身就跟散了似的。她晃悠悠走到食堂,食堂已经没几个人了。她也不想吃,就打了饭提着,迷迷糊糊往回走。
正走着,听见有人叫她,一看,是隔壁的香梅。香梅正和一堆人叽叽喳喳说啥哩,工会主席也在那儿。
大雁走过去问:“你叫我哩?”香梅说:“你看你跟霜打了似的。”大雁知道自己脸色不好,不想在这儿凑热闹,说:“咋哩,有啥事?”香梅说:“厂里开运动会,你报啥项目呀?”大雁转身就走:“我不参加,我啥也不会。”香梅拦住大雁:“哎,你咋回事!成天跟个老婆娘似的,没一点儿朝气。”
香梅说话难听,大雁心里不高兴,但当着工会主席的面大雁也不想和香梅理论,就平着脸说:“我真的啥也不会。”说完就要走。
另外几个见大雁不高兴了,就拉住大雁打圆场:“会不会怕啥?图热闹哩嘛。”大雁还是要走,说:“我真的不会。”康俊说:“你随便报一个项目。不管咋说,这也是集体活动嘛。”
工会主席的话把大雁堵住了,大雁站在那儿不知道咋办。康俊走近些说:“我观察你很长时间了,你不是往回跑就是钻在房子里。”大雁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拨弄着头发。康俊赶紧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说——你和香梅差不多大吧?你看香梅多精神。多参加集体活动有好处。”香梅见工会主席表扬自己,很得意,说:“就是的。”
大雁没办法,看了一下那表上的项目,想起自己打过排球,手上挺有劲的,说:“那我报个手榴弹吧。”那一伙人都看大雁:“你能行吗?别把自己给炸了。”
大雁也笑了,说:“那又不是真手榴弹。”杏杏笑着说:“就是的。再不会扔也不至于把自己砸了。”有人说:“我可真的见过把自己砸了的。”
回到房子,大雁的心情好了一些。她没睡觉,把饭吃了。这一吃饭,人也有些精神了,睡不着,大雁就躺在那儿想心事。她想她这是咋了,成天为个娃跟芳生怄气,其实也不是她跟芳生怄气,是芳生跟她怄气。他急,自己不急吗?她急得恨不能扒开肚子抠出个娃来。是的,他累,自己不累吗?哪一次不是自己跑哩,跑得没精没采眼圈子乌青。香梅和她一样大,可看看人家,红白鲜净,有事没事在人堆里扎着,自己呢,连工会主席都说自己不是往回跑就是在房子里钻着。钻着弄啥?工会主席没说,可她知道,还不是歇乏哩?想到这儿,大雁鼻子酸了,芳生早上说的那些话,简直把她能噎死!她那么爱芳生,想给他生娃,想跟他手拉手地走,但芳生不是嫌她丢人就是嫌她怀不上娃。怀不上娃,谁爱怀不上娃?就算怀不上,也不能连她的安全都不管,咋说她也是他媳妇,天黑成那样,他就那么放心让自己一个人走,还说那么难听的话!大雁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来气,她甚至有点恨自己当初那么着急结婚,恨自己鬼迷心窍非要找个漂亮的。现在看看,那些没结婚的知青一个一个都出去了,还个个都比自己的工作好。可自己呢,为了一个娃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芳生是漂亮,可漂亮反成了祸害。自己处处迁就芳生,芳生却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连自己的安危都不管了。
想到这儿,大雁心就硬了些。要娃又不是谁一个人的事,凭啥光自己着急。他不急算了,我也不跑了。
大雁不睡了,起身翻箱倒柜整理自己的衣服。她不想再这么委屈自己了,她一边收拾一边嘟囔:“爱咋咋去。”
李红,女,陕西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潮起潮落》三卷本(第一、二卷已出版)。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诗刊》《文化月刊》《文谈》《陕西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新西部》《华文月刊》《衮雪》等报刊,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宏网”、“新西部网”、“陕西文谭网”等媒体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