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偷猎”到“图钉”：后女性主义极客文化的时尚化 | Fake Geek Girls

本文作者：Suzanne Scott

性别化的粉丝商品

尽管周边商品（fan merchandise）对粉丝消费和粉丝身份呈现都至关重要，但它尚未被充分理论化。其原因之一是，研究粉丝在各种媒体文本中的经济（而非情感、时间或创意）投入，从概念上威胁到了粉丝作为“抵抗性”消费者的框架。Dick Hebdige在其关于亚文化风格的研究中指出，所有具有颠覆性的亚文化表演最终都会被融合（incorporated）或驯化（domesticated），从而去政治化。他将“融合”分为两种关键形式：意识形态形式和商品形式。前者指主导群体通过两种意识形态策略来重新定义亚文化，以应对其威胁：一种是将“他者”转变为“无意义的异国情调”，成为一种表演；另一种是否认他者的差异，使他者“变得琐碎、自然化、被驯化”。这种意识形态策略在融合文化产业中仍然持续存在。

商品形式的融合则是将亚文化的符号转化为大规模生产的商品来恢复和驯化这一亚文化，使其能够“被编码、被理解、既成为公共财产又成为有利可图的商品”。正是这种微妙的策略引发了更大的担忧，因为融合文化产业首先就致力于将某些粉丝身份自然化和标准化。这种试图“驯化”粉丝文化以及遏制或轻视女性粉丝和变革性实践的努力，正是本书始终关注的重点。与前几章讨论融合文化产业如何培养男性中心主义的粉丝文化视角一致，本章的关注点不在于抨击粉丝亚文化风格的融合，而是考虑这种融合对女性与男性的不同作用方式。

尽管显然不可能将阶级与任何关于粉丝商品的讨论割裂开来，但我更关注的是填补Avi Santo所指出的粉丝商品理论化中的空白，即它如何构成“关于什么构成粉丝文化、以及谁可以在特定社区内获得进入某一特定社区的资格/地位的斗争和谈判场所”。如果粉丝文化越来越多地被媒体产业包装和销售为“生活方式类别，而非共同体体验”，那么粉丝商品可能会提供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中，融合文化产业对粉丝文化的男性中心包装开始崩溃。然而，女粉丝在这个新兴的“生活方式类别”中被定位的方式仍然存在问题。

粉丝商品强化男性中心主义的粉丝观念这一现象，如今在某种程度上仍然如此，但也有所改变。这部分原因在于粉丝行动主义，融合文化产业对粉丝文化的接纳也带来了一个积极的结果，即女性粉丝现在有了更多样化的商品选择。从这个意义上说，虽然通过粉丝商品某些形式的“融入”仍然存在后女性主义的问题，但也可以视为女性粉丝的一种“胜利”。正如Elizabeth Affuso所指出的，我们或许可以积极看待“品牌化粉丝商品进入这个女性化市场”的趋势，它反映了“女性粉丝在当代粉丝文化中的主导地位”和“这一群体的独特需求”。然而，Affuso也警告道，这种日益增长的女性导向时尚和美容项目“揭示了粉丝文化如何被灌输进入文化价值观，也显示出粉丝实践在变得更具性别包容性时，往往同时强化了性别的分裂”。

接下来的分析，聚焦于Pinterest作为女粉平台，以及对性感超级女英雄服装进行变革性批评的饭绘，力图平衡融合文化产业中的男性中心主义观念如何受到挑战、同时又得以维持。在这一模式中，性别化粉丝商品被定位为粉丝批评性别化粉丝文化概念的潜在女权主义空间，而不是作为融合文化产业的“出路”。

Pinterest和“图钉”的政治

自从Pinterest在2010年推出以来，它就凭借明确的性别化品牌定位在社交媒体领域中脱颖而出。该网站绝大多数用户为年轻的中产阶级女性，并且网站还突出了“极客（geek）”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类别，使得Pinterest迅速被标记为一个对女粉友好的空间，其中关于美容、时尚和粉丝文化的讨论相互交织。在用户注册账号、选择感兴趣的粉丝内容后，Pinterest会精心策划一个相关内容的“图钉（pin）”页面，这些“图钉”由图像、描述性文本、标签或超链接构成。这意味着，粉丝潮流相关的图像通常会非常显眼，且最被突出的粉丝商品往往属于性别规范化的消费类别：极客家居用品、过度女性化的粉丝时尚（如连衣裙、高跟鞋）、美容产品和珠宝。

可以说，Pinterest作为一个平台，其目的是用来限制粉丝文化的女性主义潜力，或者至少是通过毫不掩饰地庆祝后女权主义消费来重新定位女性主义潜力。与很多营销研究人员称赞Pinterest作为一种数字化的“公开的白日梦”相比，我认为其上以图钉形式呈现的极客女孩文化，呈现了一种更广泛文化规模的愿景板（vision board），折射出了对融合文化产业粉丝身份构建过程中，女性频繁被抹去的担忧。

虽然很难说Pinterest是一个具有女权主义潜力的平台，但即使这种“可能不是特别赋予女性权力或特别解放女性作为女权主义主体”的平台，也为新的亲密习语（idioms of intimacy）创造了空间。我希望关注“图钉”作为一种粉丝实践的能动性和局限性，通过分析从粉丝偷猎（作为女权主义干预的创造性模式）转向“图钉”（作为女性策展实践）的更广泛政治，我们可以开始思考在粉丝、时尚和（后）女权主义之间的交叉点上可能获得或失去什么。

“偷猎（proaching）”的概念是粉丝社区参与和变革性文本生产理论的核心，然而，随着数字粉丝文化的发展，其边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争议和模糊。“图钉”的功能也构成一种“偷猎，将大量数字内容划分到明确的看板中，以达到潜在的政治目的。在从文本偷猎的讨论转向我所谓的战略图钉时，我借鉴了Ellen Gruber Garvey关于剪贴簿的研究，以及19世纪初妇女权利活动家创建的“战略剪贴簿（strategic scrapbooks）”。Garvey认为，剪贴簿是“通过剪切和粘贴大规模生产的公共材料，而不是通过制造商自己的题写”而组成的。换句话说，妇女权利活动家在他们的剪贴簿中重写了文化叙事，正如粉丝在创作变革性作品时所做的那样。尽管当代的粉丝已经不再像20世纪直至90年代那样处于“文化边缘化和社会弱势”的位置，但他们继续与媒体行业和社交媒体平台的意识形态限制进行不断的谈判。

虽然我对Pinterest是否能够在其战略性的后女性主义品牌化和平台设计之外，真正作为一个战术性空间持矛盾态度，但我仍然认为在Pinterest上粉丝导向的图像面板和“战略性图钉（strategic pins）”作为一种粉丝实践，在某种程度上可能与“战略剪贴簿”具有类似的女权主义功能。大规模生产的粉丝商品作为融合文化产业的一部分，强烈地传达了关于哪些粉丝受到支持、哪些粉丝被动员、哪些粉丝被边缘化的信息。将粉丝时尚战略性地“钉”在Pinterest上，可能有助于将女性粉丝纳入融合文化产业的视野范围。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在一个又一个图像板块中，填充由女性设计和销售的粉丝时尚。像Pinterest这样的空间，正因为它使用了融合文化产业对粉丝文化愿景的商品化语言，它可能也能够对抗融合文化产业对粉丝文化的规范性（例如男性化）观念，进而被用作反制的工具。

尽管充满冲突，Pinterest仍呈现了一个引人注目的空间，在这里可以探讨粉丝文化和女性气质的问题。它还可能无意识地开创了一个生成性的空间，让我们思考更广泛的女性主义努力，去揭示和批判大规模生产和授权粉丝商品中蕴含的性别假设。尽管这个平台可能在不断强化性别化的意识形态和规范，但鉴于融合文化产业对女性粉丝一贯的忽视，Pinterest上的内容收集、展示和传播也具备了“进入、标点和影响女性日常生活的能力，能够调整、强化或修改女性如何感知日常的体验”。因此，尽管Pinterest显然试图通过传统性别化的消费和手工艺脚本来控制女粉，我仍然认为它可能反映了战略性图钉实践如何进入融合文化产业对女性粉丝的价值评估、或是在其中标点（punctuate）。

这些年来，针对于女角色和女粉丝在大众营销的粉丝时尚中被系统性地抹去这一现象的hashtag行动主义蓬勃发展。在这里，战略性图钉行动可能会在女权主义和粉丝时尚间培育出具有生产性的交叉点，既可以明确批评这种边缘化女粉丝的趋势，也可以传播替代性的粉丝产品。并且，这种hashtag行动主义的议题远远超出了购买周边的平等权利，而是积极地将视野扩展至围绕媒介呈现和生产平等的更广泛女权主义粉丝批评。因此，这种行动主义不仅限于粉丝商品，而包含了关于融合文化产业如何将粉丝文化品牌化的担忧。Pinterest作为一个不仅包含年轻女性、而且明显积极迎合她们的空间，为战略性图钉提供了机会，让女粉丝可以利用图钉功能，拼凑出与她们身份政治产生共鸣的流行文化元素，同时剔除她们认为有问题的元素。

Pinterest之所以能够成为未来粉丝研究的一个重要空间，正是因为融合文化产业经常未能通过促销话语与女粉丝建立有意义的对话。Sarah Banet-Weiser曾指出，“通过社交媒体，营销人员越来越多地假设（并利用）消费者与文化产品之间的对话关系，并强调公司与消费者之间的情感交流”。Pinterest作为粉丝空间的自我品牌化无疑是有问题的，而我将其框定为一个潜在的商品行动主义空间，或许更加如此。我对商品行动主义的“矛盾、偶然性和悖论”充满兴趣，并且关注它所产生的“商品化、政治意识形态和消费者公民身份之间的联系”。尽管Pinterest显然试图通过强调美容和时尚来驯化粉丝文化中的生产性女性主义，引导女粉丝走向“规范化”的参与模式，但它并没有使女粉丝变得琐碎，反而提供了一个足够灵活的平台，让女粉丝能够回应更为隐蔽的产业融合尝试，并反击融合文化产业对女粉丝的抹除。

正如Hebdige在《亚文化：风格的意义》（Subculture: The Meaning of Style）中所指出的，“正是通过消费的独特仪式……亚文化在揭示其‘秘密’身份的同时，传达了其禁忌的意义。”Pinterest作为平台、战略性图钉作为独特的消费仪式，能够在更广泛的文化层面上揭示和传达这些禁忌的意义，甚至是女权主义的意义。我承认，时尚是一个复杂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中讨论这一论点是困难的，因为时尚是“后女性主义伪装”的核心组成部分，往往加固了霸权男性气质和异性恋规范。然而，考虑到社交媒体上围绕粉丝时尚的行动主义的日益增长，以及它与更广泛的女权主义粉丝运动的联系，我认为“正是日常生活与在线数据的交汇点，赋予数字媒体以力量”，且Pinterest是一个揭示和批评粉丝文化和极客文化中霸权男性气质的有效空间。

粉丝文化中的变革性女权主义“图钉”

本节将关注一种特定的变革性粉丝艺术子类型，在这里，男性超级英雄被戏谑性地装扮上女英雄的服装和姿势。过往粉丝研究过度偏重同人小说和视频，忽略了对这种跨性别表演形式（crossplay）的深刻理论化。本章余下部分将探讨一个变革性超级英雄粉丝艺术网站——鹰眼计划（The Hawkeye Initiative），分析跨性别扮演粉丝艺术的变革性潜力。

众包粉丝艺术网站“鹰眼计划”成立于2012年12月，遵循一个简单的宗旨：“如何使超英漫画中强大女性角色的姿势恢复正常？答案是让鹰眼做出同样的姿势”。网站名指的正是通过重新绘制超英角色，让鹰眼做出女英雄的动作、并穿上她们的超性感服装，来揭示超英漫画中的女性角色常常被扭曲并过度性别化。

虽然粉丝文本没有特定的媒介形式限制，但漫画的连续艺术形式更加有助于粉丝艺术的扩散，也适合对其加以理论化。超级英雄的叙事复杂化了“真实”身份的概念，正如变装文化（drag）“颠覆了内心与外在心理空间之间的界限，并嘲弄了性别的表现模式以及‘真实’性别身份的概念”。因此，我们可以将这些理论结合起来，更好地理解鹰眼计划如何通过跨性别表演，在漫画粉丝文化这一融合文化产业中对女性最为不友好的粉丝文化之一中，发挥出女权主义行动的潜力。

跨性别扮演与“性别互换”（gender swap）不同，它在重新绘制男英雄的姿势和服装时，并没有改变其形象。因此，跨性别扮演追求的可能是准确性或喜剧性，这与鹰眼计划所强调的将男角色准确地装扮上女英雄服装的幽默荒诞相契合。鹰眼计划旨在保持趣味性，同时又具有政治性，这种二元性正体现在粉丝文化中的跨性别扮演概念中。

鹰眼计划强调，它的目标不仅是进行说明性展示，而是进行变革性干预：“通过一种既引人注目又有趣的方式，表达出变革现代漫画中的极端性别主义的渴望”。我希望将鹰眼计划定位为漫画粉丝艺术中一种更广泛趋势的体现，也就是角色以“跨性别扮演”的方式呈现作为一种变革性干预的手段，“将漫画文化中的男性凝视反向投射，并让产业对女性创作者的稀缺负责”。超级英雄跨性别扮演粉丝艺术的形式维度和文化含义，都暗示了其在超英形象表现以及更广泛的男性中心漫画文化中，具有变革性潜力。

超级（女）英雄的身体性、服装与姿势

在讨论超级英雄跨性别扮演如何作为一种变革性女权主义干预、对漫画文化施加影响前，我们需要首先讨论超级英雄的身体性和服装的符号学意义。正如Trina Robbins所指出的，到1980年代末，男性和女性超级英雄不再仅仅是“完美无瑕的人类”，而是为假定的男性、青少年漫画读者设计的夸张幻想形象。为了展示“怪异变形”的女性身体，漫画艺术家们让女角色“拥有气球般的胸部，……穿上暴露的丁字裤比基尼。”此外，正如Carolyn Cocca对主流超级英雄漫画中女性形象的定量分析所表明的那样，“在最极端的例子中，女角色的背部被画得不自然地扭曲，前后曲线同时展示出来。”许多聚焦于女英雄形象的变革性粉丝艺术，着重表现了这些比例和姿势如何在生理上不可能。

尽管女英雄可能身体非常强大，但她们并不总是真正被赋权，而是常常被（假定的）男性凝视所限制。身份是使超级英雄区别于其他英雄的标志，也是角色能否被定义为“超级英雄”的最重要标准，超级英雄的代号“外化了他们内心的特征”，而其服装也同样起到“象征角色身份”的作用。而对于女英雄来说，她们的服装不仅仅彰显了她们的身份，也同时暴露了她们的身体。女英雄的另一个主要问题在于，她们通常是从男性超级英雄的系列中“衍生出来”的。因此，她们的代号和服装不可避免地使她们的内在特征和相较于最初的男英雄的身份显得次要。当这些女英雄的身份总是已经嵌入在另一个男性的起源故事中时，很难不将关于女英雄服装的选择解读为漫画产业对顺直白男读者群体的持续承诺，并假设这一人群渴望（或要求）对女角色的性别物化。因此，尽管超级英雄有潜力成为一种“文化生产的身体，可能会挑战所有传统和规范化的解读”，但主要的“超级性别化（super-sexuality）”仍然是根据高度可见的二元对立进行精心构建的。

漫画学者Scott Bukatman指出，超级英雄“由于面具的遮挡，通常无法展现面部表情，必须依赖大胆的身体表现。动作和姿态构成了超级英雄表现的戏剧性。”当这些身体表现和姿势从漫画分镜的结构中被孤立出来时，就像鹰眼计划一样，它们与性感图像学（pin-up iconography）的共鸣变得更加明显。数字时代见证了性感画艺术的复兴，尽管这些作品是对40年代的怀旧，但它们也注入了“更多明确的性表现”并“融入了更多的软性色情语言”。同样，鹰眼计划上的粉丝艺术往往符合性感画艺术的两个主要风格特征：（1）描绘一个完整的身体，而不是与另一个身体进行性行为，（2）通过“直接的视线连接到隐含的观众”来聚焦性感画潜在的性能量。

粉丝们在鹰眼计划上选择进行戏谑的大多数图像，恰恰是那些最明显地与性感画或情色艺术相近的图像，特别是在人物的姿势和表情方面。在这里，Richard Dyer关于男性性感画的研究，以及其与鹰眼计划的共鸣，提供了重要的启示。Dyer认为，男性性感画产生了一个悖论效应，因为它们既是为了被女性观看而设计的，但这种观看行为又“违反了谁在看、谁被看（以及如何被看）的规范，而某些尝试（attempts）本能地试图抵消这种违规行为”。Dyer指出，这种“尝试”是通过男性的目光和姿势表现出来的。与女性性感画直接的视线连接和邀请般的微笑不同，男性性感画要么避免看向隐含的观众，要么“凝视观众……仿佛他想要穿透摄像头并确立自己的存在”。同样，女性在性感画中的姿势暗示她们只是为了被看而存在，而男性通常处于某个动作的过程中，或者“通过他的姿势暗示其动感”，同时从更广泛的角度理论化这种肌肉感如何“合法化男性的力量和支配”。Dyer认为，这些区别——“被看”和“凝视”，身体的“被动”与“主动”——意味着性感画所涉及的，不仅仅是男性和女性的性别化差异，而是“男性和女性的权力差异”。这正是粉丝常提到的“但男性英雄也有过度男性化的体格，而且也穿着紧身服装”这一说法无效的原因，而鹰眼计划或跨性别表演粉丝艺术的女权主义潜力也因此显现出来。这不仅仅是让女英雄服装的暴露程度变得可见，还涉及到注意到男女英雄在姿势和目光暗示上的微妙区别。

超级英雄的跨性别表演作为变革性干预

Thierry Groensteen在《漫画的体系》（The System of Comics）一书中，指出了框架的六种功能，并分析了这些功能读者认知体验的影响。在其中，有两种对于理解像鹰眼计划这样的网站为何具备改变漫画文化的潜力尤为重要：节奏功能（rhythmic function）和读者功能（readerly function）。节奏功能指，漫画书“通过展示间隔，有节奏地分配其故事的叙述”，但“形式和框架的维度与它所框住的假定动作的长度之间，并没有自动的对应关系”。对Groensteen来说，漫画的独特性在于，“每一个页面都加速了故事，同时又将其拖延”，框架则是“这种进展/保留的双重策略的代理”。

Groensteen模型中的“节奏功能”隐含地与“读者功能”相关联，节奏（包括叙事时间和消耗每一页面所花费的时间）最终由读者决定。Groensteen对“读者功能”的明确性别化介绍具有明显的浪漫色彩：“当读者‘遇到’一个框架时，他会假设在所画的周围区域内，有一个需要被解码的内容。框架始终是一个停下来仔细观察的邀请”。根据Groensteen的说法，这一读者功能“超越了框架固有的符号学功能，因为由于页面有助于顺序叙事，其框架不仅要求沉思，还要求阅读。”

像所有的粉丝变革性作品一样，鹰眼计划的投稿作品同时对来自媒体文本的图像和时刻去情境化（decontextualize）并重新情境化（recontextualize），但其重要性在于对一个连续作品中单个框架或页面的专注。这并不是一种对仔细阅读的“浪漫邀请”，而是一种解构的需求。鹰眼计划的投稿常常缺乏空白边距或边框；它们彼此之间不舒服地靠得很近，像镜像一样相互对称。在这里，通常由读者从一个页面移到下一个页面所形成的节奏被滚动浏览投稿所取代。看一张单独的投稿可能会很幽默，但当这些投稿按顺序滚动查看时，当这种图像在漫画中的普遍性变得清晰时，网站便展现出悲喜剧的维度。正如Groensteen所言，“漫画框架不仅与它所包含的内容紧密相连，也同样与周围的框架紧密相连”，鹰眼计划将其与变革性粉丝作品的政治传承绑定在一起，并与漫画艺术和文化的更广泛框架相联系。

正如Carole Stabile所提出的，“超级英雄叙事为想象不同的当下提供了重要的场所；让社会问题去常规化，并在提供新见解和对未来的激进愿景的背景下探索它们”。鹰眼计划是漫画文化中发生这种去常规化和重新想象的众多重要空间之一。并且，这些类型的“计划”对蝙蝠女和蜘蛛女服装设计的转变产生了实际的、变革性的影响。

然而，在庆祝跨性别表演的变革潜力时，我们应该注意到这一术语的法律渊源。2014年8月，Tumblr网站Escher Girls收到了漫画艺术家Randy Queen的DMCA（数字千年版权法）删除通知，理由是侵犯版权和诽谤。Escher Girls在名称上运用了M.C. Escher的复杂构图来表现女性形象，其使命与鹰眼计划相似，不过更侧重于批判性分析漫画图像等媒体。尽管Queen最终撤回了法律威胁并道歉，但这一事件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对公平使用原则或变革性粉丝批评的攻击。它表明，女性主义者对性别化超级英雄图像的批评，以及她们为漫画文化想象一个不同的“此时此地（here-and-now）”所作的努力，即使被“图钉”钉住，也始终面临着被撤销的危险。

编译｜陈翊

审核｜李蕤伶

终审｜王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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