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食单》丨烟火凡俗，一如南瓜结果，四平八稳、踏踏实实地只管活自己的易与不易

美食 2024-10-04 09:58 河北

烟火南瓜

乡村夏季，万物葳蕤，植物们纷纷“圈地”，农人的家前屋后可见各式瓜果。放眼望去，夏季乡村又以瓜的种类最齐全。种瓜多大概源于农人最初的忧患意识，贫穷年代瓜抵粮食，水果则是闲食，偶尔匀出一小块地植上一两株水果树，结稀疏的几个果，是为给小孩子解馋，也为去捉襟见肘的寒碜，显富裕之意。其实，主旋律一直由瓜来唱，南瓜、冬瓜、黄瓜、丝瓜……

从前，打从瓜们开花，我爱的就是丝瓜花、黄瓜花。丝瓜有趣极了，顺着杆子、院墙往高处攀爬，呼哧呼哧直爬到杆子的顶端或者院墙的最上面，然后在顶端开朵朵黄艳艳喇叭状的花。有风轻轻吹拂，它们就得意洋洋地随风摇头摆尾。黄瓜虽然不像丝瓜那样爱往高处，可也需搭架子，用竹竿或者芦柴搭好架子，黄瓜的藤就全缠到架子上，黄瓜花们端端正正地坐在架子上开着，很有范儿，像正儿八经的闺秀。唯有南瓜在低处，就地生长，就地开花。和南瓜一起长在地上的冬瓜就很有眼力见儿，以为在低处了，还开什么黄色的花？能计较得过高处的花？高处的它们总是最先入人们的眼，不妨自开一朵素淡的白花，人们也许因为与众不同细瞧上一眼！

年岁越长，却喜欢南瓜了。丝瓜、黄瓜毕竟还要倚靠别物呀，丝瓜向人要一面院墙，黄瓜要一架芦苇杆搭成的架。要是人不给，它们会怎么样？就没有那种健康成长的可能了吧？更别提在高处开娇艳惹人的花，结累累令人喜悦的果。

南瓜只是在地上，在低处。在高处的瓜们也许看不上它的没羞没臊，竟然什么要求也没有就能长出比谁都硕大肥厚的叶子来，开出比谁都庞大明艳的花朵来。南瓜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四平八稳、踏踏实实地只管活自己的，像那些烟火凡俗的人们，早起去菜市场就能看见的：兴致勃勃吆喝着卖蒜头生姜的中年妇女，大刀阔斧砍骨头卖猪肉的中年男子，还有抄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就噼里啪啦杀将起来的青年小伙儿……他们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

南瓜也是这样兴冲冲地结出一个又一个胖嘟嘟的青南瓜、红南瓜。自然也不管人们喜欢丝瓜的香、黄瓜的脆，腻了它的多，物以稀为贵，一多就稀松平常得让人起腻。南瓜多，多得吃不完，只好储藏起来。

刚摘下的南瓜一如丝瓜、黄瓜可以做菜煮汤。只是南瓜的烟火气更足些，蒸煮煎炸都做得，浓油赤酱都使得。常见我母亲把青南瓜切丝，再剥两个青辣椒切丝，大火热油爆炒青瓜辣椒丝，搁上肥白的蒜瓣，一盘青绿南瓜丝香辣清鲜，十分下饭。还见我母亲把红色南瓜切成厚薄适宜的南瓜块，热油烩炒后，放冷水，加入自家做的黄豆酱红烧，酱煮的红南瓜咸甜绵软，母亲夸：“跟煮烂的栗子一样绵密好吃。”我母亲空闲时，就把南瓜切成丁跟水、米搅和在一起，倒豆油、搁精盐做成咸甜香浓的南瓜饭；或者把去了皮的南瓜蒸熟后与面粉搅拌，煎成香软可口的南瓜饼；又或者抓了淀粉，把南瓜熬成绵软稠滑的南瓜羹……

在南瓜都被人们稳妥储藏进仓库的时候，就该是秋了。丝瓜、黄瓜一起老去，连着生养滋养它们的藤，的的确确给人萧瑟感，藤枯瓜尽。南瓜的主藤也枯，但南瓜藤头还碧翠，在牵藤垦地的前夕，母亲们一定掐下南瓜藤头，熬粥或者加油爆炒，这两样瓜藤吃食都鲜得让人掉眉毛。

日子过着过着人们就知道南瓜的好了，秋往冬那段萧瑟的日子，菜园子里青黄不接，储藏了南瓜的农人餐桌上不会难熬，以前吃过的南瓜美食可以一一做来品尝。丝瓜、黄瓜、冬瓜都只是当季瓜，从前时候过了季节普通人家就吃不到了。现如今生活富足，可以买到用温室大棚生长出来的非自然态的瓜果菜蔬又是另一说。

记忆中还储藏着一个跟南瓜有关的故事。我有一位伯母，患了胃癌，身体日渐委顿。向来勤劳的她，撑着一副瘦弱不堪的身体要去种瓜，我母亲建议她只种南瓜，不需要搭架牵绳，不费精气神儿。伯母听了我母亲的，那一年伯母家的南瓜长得比村里所有人家都好，南瓜多得年幼的我数都数不清，母亲过两天就嘱咐我去把伯母的瓜数一数，向她汇报。我报的数字日益增多，伯母也就笑嘻嘻的。像枯藤一样委顿的伯母竟然熬过了那年的冬天，直到第二年开春，在又该丢下瓜种的时候去世了。南瓜就是这么懂得人间烟火，又体贴人心的植物。

——节选自颜巧霞《家的食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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