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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版的阿根廷诗人胡安·赫尔曼英译本诗选《难以想象的温柔》，选译了诗集《向着南方》（Hacia el Sur）里的5首诗。笔者据此译出，也参照了西班牙语原作。范晔的译诗集《试探黑夜》中译了3首。1976年军方发动政变，在美帝和中情局支持下，建立了200多个拘留和酷刑中心，疯狂残忍的镇压持续到80年代马岛战争之后。诗的背景即此。这一代革命者、斗争者的声音至今仍然近乎埋没。而就在最近，被全球资产阶级疯狗追捧的法西斯总统米莱，这个国家恐怖主义的辩护者，正在关闭和拆除各地的相关博物馆和纪念场所，清空展品，以图抹杀历史记忆。
早年收集过诗人的一些作品和资料（可通过“阅读原文”查看）。作为行动积极分子的胡安·赫尔曼的诗，涵盖了阿根廷工人斗争兴起至世纪后他自己也感到无望的泥潭年代，他各个时期的诗作很值得选译。
来源│〔阿根廷〕胡安·赫尔曼
（Juan Gelman，1930-2014）
译者│吴季
我出生在南方的森林里∕一棵松树∕在我身上
太阳一颗颗升起∕夜一个个降下∕一颗颗月亮∕一个个征兆∕在我身上
各色各样的鸟儿歌唱∕筑巢∕比方说吧你的声音
筑下了一个巢∕就在我的身上∕你美丽或温柔的声音啊∕
我在其中默默燃烧∕在对抗死亡中成长∕我相信我懂得
那只被拣选的坐着入睡的手∕
那只像手似的在你胸口向着南方移动的手∕
正是我的手而今在这里四处徬徨张着嘴∕发狂∕悲伤∕
你为何如此悲伤∕小小的手？∕你为何在黑暗中嘎吱作响不让我入睡？∕
你为何震颤如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搂抱着在一枚光明的蛋里？∕像一只天鹅
将他轮番抛出窗外？∕像一封短信刺痛
我的骨头？∕手啊是你给我写信吗？∕为何你下着雨∕手啊∕
出于奇迹还是美德？∕两个月亮将你环绕∕
夜之月亮灵魂之月亮∕
月亮之月亮还有你的月亮∕
流淌着真理的手∕你的声音
恍如礼拜日或钟声∕
将我做成一张桌子的手∕
他们让军事独裁政权的囚犯躺在我身上∕
他们用电棍戳向宣告过革命的嘴∕
他们用220伏电击宣告过革命王国的嘴∕
他们电击在革命的小枕头上做过梦的头∕
他们电击敲打过革命之门的睾丸
220伏电击阴唇∕把他们的天堂裂成碎片
那里就不会生出小孩∕不会有诗歌∕不会有野马∕
深仇大恨将从那里喷涌而出∕不会有飞翔∕不会有小兄弟们∕
他们在折磨我的祖国的阴道分泌液∕
我的祖国的汁液变得像一头野兽∕
像金刚抓住飞机∕
像一大桶血洒遍我的祖国∕
像一个军方总统泼洒着鲜血∕
最平安的妻子曾在那儿沉睡的阴道啊∕
灵魂的喜悦和颤栗∕他们在我身上电击它们∕
在我身上太阳一颗颗升起∕夜一个个降下∕一颗颗月亮∕而今是这样
荒凉∕恐惧的口水∕尿液∕尖叫声
在桌子上∕有的人
背叛生命让自己被杀死∕
还有的人背叛生者让自己活下来∕
我曾是一棵松树∕在我身上
夜一个个降下∕如今一个阴影
抖掉它光亮的头发∕挥舞着
它血肉和骨头的帽子∕
它的蜜做成的帽子∕
向着血肉和骨头和蜜的同伴们挥舞
听见了吗∕心啊？∕我们要把
失败带到别处去∕
我们要把这只兽带到别处去∕
我们的死者∕到别处去∕
别出声∕尽可能安静∕甚至
他们骨头的沉默也不要被听到∕
他们的骨头蓝眼睛的小兽∕
乖孩子似的坐在桌旁∕
无意中触到伤痛∕
只字不提自己的弹孔∕
他们口中一颗小小的金色的星和一个月亮∕
映现在他们所爱的人的口中∕
他们传布自己的梦想的消息∕
用手帕擦掉眼泪如同拭去痛苦∕
不想让泪水将它打湿∕
那样痛苦会爆发燃烧找地方坐下重又开始思索∕
我们要到∕心啊∕别处去∕
在悲伤中泥足深陷就太糟了∕
尽管正是悲伤在亲吻那抓起步枪赢得胜利的手∕
它有一颗心心中有着老虎般经过南方天空的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囚在南方记忆里的老虎似的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亲吻着永不长大的孩子们∕
永不会再长大的同志们他们正把
大地和风缝在一块∕缝着你的心∕心啊∕他们的兽∕
把这个王八蛋带到别处去吧∕
我们无权让大家困扰∕
我们唯一的权利就是从头来过
在平静的阳光下∕
天空的界限起了变化∕
此时它充盈着相拥的身体
把呵护和安慰和悲伤传递
他们的口中有一颗金色的星和一个月亮∕
口中的一匹兽注视着闪动的光∕
我们的小同志们在闪呀闪他们播下自己的心
举起自己的燃烧的心∕
好似一国的亲吻的人民∕
你是咸咸的当我亲吻
你肌肤上平静的海∕我听到钟声∕
报出时辰全然不同于我们
这儿的时辰∕这些时辰带给我
栖息在你的声音中的鸟儿∕水之鸟∕云之鸟∕
躺卧在海床上的鸟儿∕开辟着
让夜晚的星星可以
往下方去的条条小径∕白昼就这样开启∕
所有的白昼都这样开启∕星星去到下方
守护同伴们的骸骨∕从燃烧的
同伴那里取走一块火炭∕
同伴的一个清清楚楚的梦∕
离开∕再度升起∕在夜空中写下
“胡安的同伴们听到太阳的声音啦∕
他们在太阳下发出的声音∕
同伴们一起着∕太阳般的沉默”∕
白昼从一颗
炽热的心开启∕在沉思默想中
燃起火焰∕手肘∕暗影
在你的海中睁开了眼睛
你是我的所爱也是躺卧在南方的同伴们的所爱∕
他们每晚等候着星星∕白昼的冒险之旅∕
一个孩子披散他的白发把你遮盖∕
一个女人将我的灵魂在世间四处传布∕
同伴们让愤怒如秋风般降下∕
在每片小小的叶子上写下一颗不为人知的心∕
从每片小小的叶子上都有一个同伴升起
把星星绑住好让你爱着我∕
我爱你呀∕夫人∕就像爱南方∕
一个清晨自你的乳房之中升起∕
我触抚你的乳房触抚一个南方的清晨∕
犹似两种芬芳的一个清晨∕
一种芬芳因另一种而诞生∕
或者说你的乳房犹似两种喜悦∕
因一种喜悦南方死去的同伴们归来∕
把自己顽强地明确宣示∕
因另一种喜悦他们归去南方∕靠着
你身上升起的喜悦活下来∕
你给出的清晨好似小小的精魂在翱翔∕
和你一道把精魂注入大气∕
我爱你因为你是我的家同伴们可以进来∕
他们把南方的天空撑起∕
他们张开双臂给南方松绑∕
一边是怒火降下∕另一边
孩子们在攀升∕他们打开窗子
好让全世界的马儿进来∕
南方着了火的马儿∕
你的欢喜之马∕
你的温柔之马∕女人存在
这样爱情就有可能在某处存在∕
同伴们闪耀在南方的窗子里∕
南方闪耀如你的心∕
旋转有如群星∕有如同伴们∕
你要做的就是上升∕
当你把双手举向天空
你就给出了健康或光明有如你的子宫∕
你的子宫写信给太阳∕
写在阴影的四壁上∕
写给一个骨头被拔去的男子∕
写下自由这个词∕
这是生命与它的存在之间的飞翔吗？∕
这如同一顶灰帽子的颤抖？∕
这如同战场上或死亡线上
烧红的铁一样
裂开的天空？∕我们何以
要为你劳作∕苍天啊？∕我们何以
要用种出的一切装满你的衣裳？∕
你等候着死亡∕我等候胜利∕
有人把美种在了我心中∕
有人把我的痛苦移来移去∕
向上∕向下∕往后∕往前∕有人
用美把我的心围住∕
假如那美在夜里歌唱∕
夜就整个笼罩住我的心∕
我的心就整个笼罩住我的祖国∕
一切就都裹进了燃烧的美∕
假如它张开双臂反抗不幸
如同狄安娜的乳房的两次爱抚∕
旋转在我的祖国上空的乳房啊∕
像夜里的乳房那样旋转的祖国啊∕
某个秋天就仍要到来同伴们将会飞翔∕
他们将安慰上帝∕祂是如此悲伤∕
他们将成长如旧日的激情∕
狄安娜将成为南方的幸福中的两颗太阳∕
改建为纪念馆的前海军机械学校，一个臭名昭著的拘留、酷刑和处决中心，米莱上台后即着手关闭（Camilo del Cerro摄）
我们的根据地在车间，在工地，在一切需要劳动者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