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蝶恋花·答李淑一》作于1957年5月11日，词中的“柳”指柳直荀烈士，即李淑一的丈夫。柳直荀李淑一夫妇与主席开慧夫妇的关系极为亲近。
简单地说，杨开慧和李淑一是闺蜜（姐妹俩无话不谈，甚至于导师写给开慧的书信，都被拿出来与李淑一分享）；导师和柳直荀类近拜把子兄弟（柳直荀的父亲柳午亭指导过导师武术练习，并鼓励儿子柳直荀多同导师接触：“与之交往，当以其为榜样，必得大益。”）；婚后的杨开慧又促成了闺蜜和丈夫拜把子兄弟的结合。
1924年10月30日，李淑一与柳直荀结婚；年底，李淑一与柳直荀一起前往看望感谢促成他俩成婚的导师和开慧。
1927年“马日事变”前夕，杨开慧从武汉回长沙，她带着5岁的毛岸英到长沙留芳岭来看望柳直荀和李淑一一家，当时他们的儿子柳晓昂还只有3个多月。
1927年5月21日“马日事变”后，柳直荀离乡革命，李淑一留长沙从事教育工作，此后两人天各一方，再未相见。
1933年夏，柳直荀遇害几个月后，李淑一听到道路传言柳直荀牺牲的消息，结想成梦，丈夫衣带褴褛，血渍斑斑，大哭而醒，和泪填了一首《菩萨蛮·惊梦》：兰闺索寞翻身早，夜来能动愁多少？底事太难堪，惊依晓梦残。征人何处觅，六载无消息，醒忆别伊时，满衫清泪滋。
1957年春节，李淑一写信给导师，谈她读了毛诗的感想，并附了一首她在1933年听到柳直荀牺牲时写的《菩萨蛮·惊梦》。信中还提及主席在和杨开慧交朋友的时候，填过一首《虞美人》词赠开慧，但她只记得开头两句了，希望索取词的全文，以慰思念故友之情。
5月11日，导师回信：“淑一同志：惠书收到了。过于谦让了。我们是一辈的人，不是前辈后辈关系，你所取的态度不适当，要改……大作读毕，感慨系之。开慧所述那一首不好，不要写了罢。有《游仙》为赠……暑假或寒假你如有可能，请到板仓代我看一看开慧的墓。此外，你如去看直荀的墓的时候，请为我代致悼意。你如见到柳午亭先生时，请为我代致问候。午亭先生和你有何困难，请告。为国珍摄！”
信中所言《游仙》即后来广为人知的《蝶恋花·答李淑一》，词中原作本为“我失杨花君失柳”，作者在草写时，灵感突发，将“杨花”改为了“骄杨”，并特别解释说：“女子革命而丧其元（头），焉得不骄！”
“骄杨”不用“娇”而用“骄”，寓意刚烈不折、坚贞不屈，正是杨开慧烈士人格品德外柔内刚达到至情至性极致的写照。
杨开慧的外在，给人柔弱敏感的印象，即使做了三个孩子的母亲后，大概也只是贤妻良母的传统形象，但在真正面临考验的时候，她却做到了为革命“向死而生”。
她本可以选择不死，从容生活！
板仓杨家世代书香，祖上都在清朝国子监读过书，还有人做过国子监学录，父亲杨昌济31岁去日本留学六年读教育学，38岁又去英国留学两年学哲学，41岁归来后，已属凤毛麟角的国宝级学者。
板仓先生名满中外，知交遍天下，章士钊、蔡元培、谭延闿、范源濂······这些人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在常凯申面前讲人情的。更不用说在桑梓地湖湘的关系网络，这些人脉，在旧时代对当政的军阀也具有相当的压力。
1931年10月杨开慧不幸被捕后，长沙各界人士纷纷出面担保，要求何健放人。压力之下，何健只要她在报上发表声明，与导师脱离夫妻关系，就可以马上获得自由。
有一说一，何健固然包藏机心，但这个要求真的不高。若开慧如此选择，绝对不会有人责怪一位苦难中还带着三个幼儿的母亲，但骨子里的刚烈，“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她只对前去探监的亲友（这些劝说的亲友中就包括李淑一女士）说了一句话：“死不足惜，但愿润之革命早日成功。”于当年11月14日在长沙浏阳门外识字岭刑场英勇就义，年仅29岁。
何意绕指柔，竟做百炼钢！
开慧的外柔内刚，与导师的外刚内柔恰成完美镜像。世人多见导师雄风浩荡杀伐斩断，歌颂他的无敌功业：身经百战，却手不触枪，其计魁梧奇伟，算无遗策。身在军旅，手不释卷。运筹远谋，鞭挞宇内，临危制变，席卷千军。凭借几乎一无所有、两手空空的经济和政治资源，在短短二十八年之间，审时度势，谋形造势，纵横捭阖，横扫强敌，而缔造出世界上人数最多的一个政党，一只装备简陋而能克敌制胜的军队，一个赤贫然而精神强大的新兴共和国。
然而，导师创业垂千古，真正让“侪辈追随愧望尘”是他那颗光风霁月的仁慈悲悯之心。导师外刚内柔，见不得群众受苦，听不得穷人的哭声，见不得战士牺牲生命，都忍不住要掉眼泪，真正悲心如海。
开慧女子外柔内刚，导师男儿外刚内柔，都达到了至情至性的极致。
两人的结合，是革命和爱情如童话般完美的统一。然天地尚有缺，容不得人间完美，兰薰而摧兮，玉缜则折；物忌坚芳兮，人讳明洁。
为国家，为人民，为苍生，为文明，开慧和导师志同道合走上了奉献牺牲的成圣之路，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舞出玉宇澄清，舞出朗朗乾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