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逍遥派,首先出场的是“一毛不拔”的杨朱如何争个人权利,“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有个人去问杨朱:拔根腿毛救天下,行不行。杨朱理直气壮:“天下兴亡关我什么事?你就是让我一根腿毛也休想!你说啥?让我捐根腿毛就可以兴天下,你当我傻啊!腿毛虽小,难道天下就比我的腿毛更重要吗?”
这两句话,说的无比过瘾,争得无比彻底。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关起门来睡大觉,那管他院子外面洪水滔天!杨朱这人就是现在,放在自由主义群体之间,那也是头牌。
值得注意的是,杨朱也反对损人利己,“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他只是追求独善其身的权利罢了。
杨朱的思想,大概是:社会的根本,在于强调人本身,人首要要专注于自身的解放和开发,甚至于,可以只专注于自身的进步,这样,自然就能形成高效的运行团队,下至家庭,上至国家,对于社会责任,笔者认为他的思想可能是推己及人即可。所以损一毫以利天下而不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天天管天下,懈怠了根本,反而是误了天下。
再看“鼓盆而歌”的庄子如何争个人自由?
庄子大约生活在战国初期,楚威王请庄子出仕,去当大官。庄子一听就火了,把使者往外推:你赶紧走,可不要坏了我的名声,我这辈子是不会当官的,这就是我的梦想!
庄子还不识抬举地打了一个比方:你说一只乌龟,是愿意活着在烂泥塘打滚呢?还是愿意让人宰了,把龟甲拿去供奉在桌案上呢?听者无不服气,庄子,牛!
更惊世骇俗的在后面,庄子夫人去世,庄子居然坐在地上,打开双腿,鼓盆而歌。
吊唁的惠子实在看不下去:人死了你不哭就算了,居然还搞这一套,实在太过分了!
庄子回答说: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夫人死了,我怎么会无所谓呢?只不过人的生命就像这四季变化万物生长一样,是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不可逆转啊!想透了这一点,如果我还哭个不停,是不是太愚蠢了呢?所以我就不哭了。
每次看到这里都有无限感慨,认真品味这段话,庄子恐怕是伤透了心,才会有这般不可自抑的反常行为,说这番话时,内心一定涌动着生命可贵的无限悲凉。
一句话,逍遥派的总体观点是争天下兴衰不如取个人安逸。这跟后世大家对道家的印象差不多,但如果你真以为这涵盖了道家的全部思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逍遥派之外,道家还有一个黄老派,推崇黄帝和老子的治国之术,为了治国理政而呕心沥血。
“百家争鸣”大家都有所耳闻,但恐怕很少有人知道,黄老学派其实是百家争鸣的第一个大赢家,百家盛于战国,但后来却是黄老独盛,压倒百家。在战国中后期和汉初两个时段,黄老学派盛极一时,两度成为真正的“显学”。
西汉初年,在曹参、汉文帝、窦太后等政治人物的推崇和倡导下,黄老之学曾一度成为官方意识形态,为著名的文景之治提供了思想指导。黄老学在汉初盛极一时,不仅社会上层的王侯将相们醉心于黄老,文人学者以黄老之言显闻于世的也极多。因而,自古以来,只要提到黄老之学,人们总是将它属之于汉初。
其实,汉初的黄老治国已经是一颗硕大的果实,真正开花怒放,尽情展现风情魅力的时节,是在战国中后期的稷下学宫。
那么,稷下学宫是做什么用的呢?其实,稷下学宫就是战国时的“百家讲坛”,百家争鸣这个词就是从这里蹦出来的。也有人说是我国最早的官办大学。
稷下学宫位于社会风气自由奔放的齐国,稷是齐都临淄西门城门名,稷下即齐都临淄城稷门附近,齐国君主在此设立学宫,因而称“稷下学宫”,将学者封为大夫,实行“不任职而论国事”、“不治而议论”、“无官守,无言责”的方针,人们称稷下学宫的学者为稷下先生,追随的门徒,被誉为稷下学士。
稷下学宫最有名的两个人是孟子和荀子,两人都曾在稷下学宫任职,荀子在齐襄王时期曾三次作学宫的校长(祭酒)。稷下学宫学术氛围浓厚,思想自由,成果丰硕。
齐宣王时期,采取了更加开明的政策,四方游士、各国学者纷至沓来,稷下学宫的规模和成就达到顶峰(滥竽充数这个典故就和齐宣王有关),儒、道、名、法、墨、阴阳、小说、纵横、兵家、农家等各家学派林立,学者们聚集一堂,围绕着天人之际、古今之变、礼法、王霸、义利等话题,展开辩论,相互吸收,共同发展,世称“百家争鸣”。
那么,黄老学派是怎么脱颖而出的呢?
要搞清楚这个问题,我们得先说说黄老学派的来历,黄老之学,其实老在前,黄在后,道家学派一开始跟黄帝没有什么关系。战国中后期的百家争鸣中,黄帝为诸子百家所乐道,但多是些神话传说和寓言故事,或假托黄帝之言以伸张自己的学说。虽然百家言黄帝,但以道家为最,将老子之言与当时盛行的黄帝之言相结合,冠黄帝于老子之上,就形成了所谓黄老之学。道家为什么早这么做呢?
说白了就是扯虎皮做大旗,狐假虎威,为了在百家争鸣中获胜。战国中期,百家争鸣进入高潮,各学派为了在论战中处于有利地位,纷纷打出了远古帝王的招牌,以示源远流长并试图以此声势压倒其他学派。
儒家“祖述尧舜”,墨家也声称自己的学说是“禹之道”,农家也自称是“神农之言”,道家仅以老子的声望显然不足以同其他学派抗衡,处于明显的劣势。于是,一部分道家学者受当时流行的黄帝之言的启发,打起了人文之祖黄帝的大旗,声称自己的学派直接继承了黄帝的统绪,不仅比儒墨等学派渊源更久远,道术也更高明。这样一来,道家便一举在竞争中取得了明显的优势,应该承认,这实在是一种高明的策略。
黄老学派自认根正苗红,倒也兼容并蓄,其学术特征是“道法结合、兼采百家”。其中,道家是其哲学基础,法家是其基本的政治主张,兼采百家则是其政治主张的辅翼。
黄老之学具有了不同于其他各家的鲜明特点。首先,积极倡导法治,是它与排斥政治权威和法治的早期道家逍遥派的根本区别;其次,采取道家哲理作为法治主张的理论基础,使它有别于不重视理论论证的三晋法家,使法治思想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理论深度;再次,由于吸收了其他学派之长,特别是吸收了儒家注重道德教化的优点,也使它有别于“严而少恩”的三晋法家。黄老之学可以说是吸收了众家之长,使各家学说在新的理论体系中形成了优势互补,所以才能够“压倒百家”,成为战国中后期真正的显学。
对黄老之学的学术特征的看法,其实正是从目前学术界公认的黄老著作《黄帝四经》、《管子》中《心术》等篇的学术主张中概括出来的。这些黄老学者或黄老作品,在哲学上都大谈道论,在政治上都大倡法治,同时又对儒、墨等学派之长持兼收并蓄的态度。
黄老之学的学术取向,既适应了时代的迫切需要,也符合学术思想发展的内在逻辑要求。其大倡法治,适应了列国变法图强、富国强兵的时代主旋律;其集众家之长,“舍短取长,以通万方之略” ,打破学派之间的壁垒,实现了各学派的优势互补,是百家争鸣的重要成果,也是百家之学经过充分的争鸣之后的必然归宿,同时也是即将到来的政治上的统一局面在学术思想中的反映和必然要求。
这样的学术思想能够盛极一时并最终压倒百家,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黄老之学无论是在人数还是在著作的数量上,都在战国中后期的学术思想界占有明显的优势,可谓洋洋大观,非其他学派所能相比,“黄老独盛,压倒百家”的论断并非虚言。
黄老之学的这一历史地位,从它对其他学派的影响可以清楚地看出。
荀子是战国末期的儒学大师,但儒学在荀子那里却发生了重要的变化,荀子对孔孟的传统儒学进行了重大的改造,之所以能够如此,主要就是由于在稷下学宫中“三为祭酒”的荀子受到了盛行于稷下的黄老之学的重大影响。
韩非是法家学派的集大成者,他虽然对儒家倡导的道德教化仍持排斥态度,但却明显地接受了黄老之学道法结合、以道论法的学术理念,因而他的法治主张在理论的深度上已远非早期法家《商君书》等所能比肩。
先秦的黄老之学,虽然没有来得及为列国诸侯在治理国家的政治实践中所实施,但却在汉初再度辉煌,成功地主导了西汉前期的历史,造就了著名的文景之治。作为这一时期官方哲学的黄老之学,也主宰了当时的思想界,再度成为盛极一时的显学。
黄老之学在先秦开花,在西汉结果,绝非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