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当代美术馆“1988:刘炜、曾浩、任小林”展览现场
撰文:罗菲
进入昆明当代美术馆的展厅,序厅是一段关于展览的介绍,“1987—1988年间发生在北京、贵阳与昆明的故事,一段游荡式的交往,它将我们引向中国当代艺术在1980-1990年代,艺术家尚未职业化的时光,毫无艺术生态的时代里强烈的个人与紧密的群体……”这里策展人崔灿灿陈述了展览所选取的时间切片及其缘由,他对八十年代三位艺术家往事的回望,以及对那个艺术生态贫瘠但精神生活富足的年代的敬意。而这三位艺术家,刘炜、曾浩、任小林都是在随后的九十年代获得一定声名,如今仍在各自路径上继续画画的人。
展览开始首先是三幅静物画,任小林的书本与菠萝,刘炜的沙发与果子,曾浩的两只杯子。三幅画风格迥异,却都弥漫着日常的慵懒与仪式感。画作一旁的文字分别讲述了三段发生在1987年夏天的故事,他们如何产生交集,以画会友。文字简洁生动,富有细节和场景感。如电影一般,三位主角徐徐出场,借宿舍,搭火车,穿丛林,他们一路南下,结交朋友,像凯鲁亚克“在路上”奔袭的青年,又像武侠世界里各路青年才俊在“江湖”相遇相惜相忘。
介绍信是八十年代出行和交友的凭条,但这穿针引线的文本早已遗失,只能在几十年后的口述中拾起些许碎片记忆。墙上的文字帮助我们勾勒出诸多生活细节与模糊往事,它们并非指向历史的确定性,而是指向那个没有什么外部世界可供想象的年代,艺术家们如何在朴素的日常生活中建立连接,相互滋养。任小林画的八十年代的贵阳街景,曾浩的桌子和柜子,刘炜的“我是谁”,这些或老或新的画作穿插在叙述文字之间,似乎是在暗示那个时期画家们的眼界与关切。
在对早年往事叙述之后,三位画家的作品便被安放在各自空间里,根据不同主题或系列或时期,相互穿插。刘炜的画多是有关风景、山水和肖像,标志性的“溃烂”风格,幽灵般的肉身形象,极具表现力的涂抹与流淌。无论题材、媒介、手法还是尺幅,刘炜都能驾轻就熟。一系列与绘画之间的肉搏,让画面富有很强的感染力,饱满而留有余地,没有刻意与过度矫饰。无论“我操就是一土坡”的风景油画,还是“渡谁都难”的自说自话的水墨,又或者艺术界那些赤裸半身的面孔,都画的酣畅淋漓,画家玩世不恭的态度与才情可见一斑。
然后是任小林的空间,多个厅呈现不同的系列。其早期作品以“钟表意象”为线索,突出画家对时间的感知。然后是近年结合壁画和表现主义风格的作品,画面布满了人物、异兽、竹林、日常物、神话元素、图案、画中画……你能明显看到画家对画面的反复打磨与覆盖,斑驳与风化的肌理感。这种画面趣味与美学在挑高空间得到集中体现,一些纸本画作被镂空或被剪切成不规则形象悬浮空中,轻盈浮动,构成洞窟的空间形式,由此指出画家对石窟壁画的钟爱。而在这些看似诗意而梦幻的富有象征意味的画作背后,画家给出的题目却暗示着美学背后的现实处境,“第一次直观社会游戏的风雨”、“谁在禁止传播”、“霏霾里找文化”……
进入美术馆二楼展厅是有关三人的文献资料,老照片、画册以及三人的部分画作。这里的文本描述着他们在九十年代的往事,个人语言风格走向成熟,事业迎来转机,他们代表新兴的中国当代艺术走向国际舞台。这里,策展人不加隐晦的表达了对八十年代的敬意与想象,以及对当下职业化的艺术界的感喟:“如果你有幸在八十年代年轻,那么你一生的想象都会与之相伴……近四十年间大时代与个人的变迁,艺术的时间感,长跑与短跑,时代的‘势’与个人的‘对’……那时年轻人宁愿当一个疯子与醉汉,也不愿如今这般在拍卖、博览会、画廊中成为职业的新星。”
之后便是曾浩的画作,集中在美术馆二楼展厅,这层宽敞的空间展示着画家旺盛的创造力:搁置在地板上的画作,或尚未绷框,或像工作室库房一样供人阅览。曾浩绘画的主题可以是日常生活场景中的任何事物,一棵树、走路的人、发呆的猫,杯子、沙发、茶几、窗户,尺幅可大可小。曾浩绘画里有一种空旷的距离感,高度概括后的块面化的处理手法,色彩明快。他不像任小林那样去打磨细节和复杂性,也不像刘炜那样表现画面丰润的体感,而是选择平涂,即兴挥洒,迅速果断,让画面像猫抓痕一样富有表现力,又如洪水冲刷之后残留的印记,同时在具体事物的塑造上他保持着准确的捕捉与克制。这里,绘画作为一场疯狂的行动,在日常物上留下痕迹与快感。
最后的小厅是三人的手稿习作,时间又被拨回到从前。这附近的文字继续描述着八十年代的激情,版纳丛林、麻风村、热心的村民,以及三人与西南地区艺术家们的交情。
整个展览上那些娓娓道来的策展随笔与三位画家的作品在展厅里形成阅读与观看的平行叙事。但画作并没有按时间线去布置,也没有按文本所描述的历史时期对应相应的画作去陈列,它们各自叙述,又相互示意,形成文本与形象、往事与作品交织在一起的展示空间,一种回望式叙事与寻访式观看的观展体验。
展览呈现了三位画家从八九十年代到近期的画作,都是画画的好手。这里没有艺术运动的宏大叙事,没有紧迫的议题、艰涩的知识,没有对绘画这个古老媒介的怀疑。这里只有画家对日常生活各种时刻的描绘与审视,鲜活而生猛,久违的绘画味儿。和其他媒介不同,绘画常常是一个人的持久较量,直到属于它的时间结束。正如任小林在一幅画的底部用小字写道,“时间比任何艺术家都厉害”。是的,在时间那里,艺术家和艺术都有待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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