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蛇年说蛇之四--张公好蛇

蛇年说蛇之四：张公好蛇

作者：张韩杰

  我怕蛇，从小就怕蛇。不光是我怕蛇，这世界上，怕蛇的人多的是，敢说自己不怕蛇的，在我的朋友圈里，恐怕还找不出一个来。

  但正所谓“怕鬼有鬼”，我也是怕蛇有蛇，小时候，就经常和蛇碰面。

  我出生于农村，同样具有农村里小孩子固有的天性，喜欢玩，尤其喜欢到河边、沟渠、田间捉鱼。那个时代生态环境好，河里、沟渠甚至是灌满水的田间也生活着大量的河鱼，有鲫鱼，有泥鳅，当然也生活着大量的蛇。因此捉鱼碰到蛇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而我似乎特别和蛇有缘，经常和蛇来个亲密接触。

  那一天，刚刚下完大雨，我就拿起步踏迫不及待地溜出去捉河鱼。

  步踏是我们小时候捉鱼的主要网具，这是一种外形像今日市场上购买的蚊帐一样的渔具。使用时，一手握着步踏，一脚固定着，然后另一只脚在水中来回踏着，渐渐向步踏靠拢，驱赶鱼儿游到步踏里面，然后迅速提起步踏。步踏取名就是这样来的。

  由于刚刚下完大雨，河水尚未回落，水位依然很高，我站在河岸边，漫不经心地拿步踏往河水中一兜，心里也不指望这随意的第一兜就能捉到鱼。但就是这么随意一兜，步踏从入水到离水无非1、2秒时间，却见步踏中间的支棒上，赫然挂着一条蛇，足足有一米多长。我立马石化，目瞪口呆，擎着步踏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好在这蛇也比较“友好”，咫尺之间，居然对我不理不睬，缓缓地从步踏支棒上滑了下去，径直一头扎到水里，悄无声息而来，悄无声息而去。

  旧时四月，秧青麦黄，正是一年农忙季节。学校在此时都要放一个星期的农忙假，以便让正在求学的农家子弟能够回家帮助大人做好春耕生产工作。那时候，我家已经转为居民户口，所以，这一个星期的农忙假对我来说有点类似于“农闲假”。于是，每当农忙假来临之际，我便系着鱼篓，挈着步踏偕同几个小伙伴，一起跑到水田和沟渠里，抓捕河鱼。

  那一天，我们三个小孩一起到一条小水沟捉鱼。这些小水沟都是农业灌溉设施，秧清麦黄之际，大量的河水被排灌到小水沟中，一些河鱼也免不了“池鱼之殃”，随河水一同而来，在这些小水沟中安家落户。小水沟成了我们捕捉河鱼的主要阵地，我们采取的是分进合击战术，手持步踏，从小水沟两侧向中间慢慢靠近。结果两个小伙伴在水沟中来回赶动，足足三个来回还是颗粒无收。我自鸣得意地嘲笑了他们几下，然后就“亲自”下水，一副“看我的”样子，放好步踏，一脚扫过去，再提起步踏。我的天，步踏里居然盘着一条蛇，塞得满满的，吓得我连着步踏全部给扔了出去，后背早已是一身冷汗，真不知道我那一脚是怎么把蛇给踹进步踏的。

  蛇是农村里人见人怕的“骇带蛇”，据说剧毒。好在“骇带蛇”是一种比较懒散的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长大后我多方询问，得知这“骇带蛇”就是让人“谈蛇色变”的五步蛇，人一旦被它咬中，五步之内必会毒发而亡。

  水沟里有蛇，水田里同样有蛇。记得一次在翻耕好的水田里抓鱼，正捉得起劲间，旁边忽然有人惊呼：“蛇！蛇”霎时之间，只见一条蛇，头似饭掌，竖着身子，仅以尾部一小段为支撑，沿着带水的田地，快速地飞掠而去。蛇叫饭掌蛇，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眼镜蛇。大人们都说，这蛇，就论头部长得像饭掌一样的蛇最毒。

  就这样，我拿着步踏，三天两头溜出去抓鱼，经常和蛇亲密接触，虽然每次都是后怕不已，但经不住这抓鱼的魅力太大，诱惑太深，所以常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大人们虽然老是责怪我“妆不惊”（温州方言，“不接受教训，依然我行我素”的意思），也没有任何的阻拦意思，每年秧清麦黄之际，我还是继续我的捉河鱼事业。但终于有一次……

  那天，我们两个人到下横河下面去捉鱼，那天运气出奇的好，我们两个都是收获颇丰。于是，挈着步踏，背着鱼篓，哼着小曲，踏着夕阳，沿着沟渠和水田之间的小道惬意而归。忽然，前面的小伙伴抛掉步踏，没命似地飞奔，搞得我莫名其妙，大声喊叫：“干什么？干什么？”猛惊觉一阵冷飕飕的寒意从脑袋头左侧袭来，惊转头一看，却见一个大蛇头离我的脑袋只有半尺距离。“我的天！”我吓得顿时撒腿就跑。约跑了50米后，回过身，只见一条巨大的蟒蛇，足有碗口粗，从小水沟对面的破坟墓中缓缓而出，又缓缓滑入水沟，估计最起码在两米以上。风儿吹来，身上一阵冰凉，我才发现我早已全身湿透。

  从此后，秧青麦黄，我再也不敢挈步踏捉河鱼了，自然，再也没有和蛇亲亲密密地接触了。

  也不知何年何月开始，小时候经常被蛇吓得七魂出窍的我居然对蛇生起了莫大的兴趣。88年暑假，我到北京游玩，逛到北京动物园，看啥都是走马观花，唯独到了蛇虫馆，居然放缓脚步，一个蛇窟一个蛇窟，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想当年被你吓个半死，见你就跑，也不知道你长得到底如何，如今隔着玻璃，眼睛、鼻子、嘴巴、下巴紧紧贴着，就这样“勇敢地”大眼瞪小眼，看着蛇“不敢与我对视”，“吃瘪般地灰溜溜离开”，别提有多惬意，极大地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一次看不够，一天看不够，第二天，我又坐上公交车，目的地还是动物园的蛇虫馆，继续展现自己的“勇敢”和“非凡”。

  中央台的动物世界专题播放后，我更是逢蛇必看，到了有线电视和网络时代，更是主动寻找关于蛇的专题片大看特看，惹得妻子经常不满地嘀咕：“这蛇有啥好看的？恶心极了！”

  我爱蛇的名声越来越大，似乎冥冥之中这蛇也有了感应。

  2005年，春天，那是一个风和日丽，景色宜人的早晨。

  我当时还住在瓯海区景山街道将军桥勤奋小区，单位在龙湾区，需要每天朝七晚五来回永强。家的东边就是勤奋河。河边是一条约300米长的走廊，镶嵌着几块狭长的小草坪。我的车就停在草坪旁，那是一辆手动挡的旧式桑塔纳小轿车。

  一夜好梦，神清气爽。看着昨晚刚刚修理的草坪，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满含泥土和青草气味的新鲜空气，轻松地打开车门，坐稳，发动，一踩离合器，右手熟练地将档位杆推向一档。刚缩回右手，猛觉得档位杆处有东西骤然弹起。转头一看，我的天，一条蛇，是一条蛇直挺挺地竖立在档位处，足足一尺高，后半身还不见踪影呢！

  汗水猛然从身上冒出。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车子已经发动，安全带已经系上，突然熄火只怕车子一颤动会惊扰这条不速之蛇。稳住稳住，先稳住。左手轻轻转动方向盘，——车子缓缓驶出。

  车子一档，在路上缓缓走动……车里的我是汗流浃背。我想着蛇，估计它也在琢磨着我。想想蛇是凭热感应判断方位、选准对象的，右手只好僵持不动，垂在那里，整个身子尽量不变，只是时常微微转头嘌它一下。蛇身很细，直径估计1厘米多一点。至于蛇头是三角形还是圆形还是扁头形，实在是无暇顾及。一路上，心里是千呼唤，万要求：蛇啊蛇，哪里出来回哪里去吧，哪里凉快到哪里去吧。这蛇似乎跟我较上劲，我不动，他也不动，那站姿，估计比当兵的还笔直，还耐久，真怀疑这是一条经过特殊训练的蛇。我是无可奈何，可后边车辆早已不耐烦，喇叭声时不时地在后边响几下，然后就超车而去，估计经过时都会转头扫视我一下——这是哪来的菜鸟新手？被人鄙视也好，被人嘲笑也好，此时此刻真盼望来几个雷锋，帮我解决一下这烫手的山芋；此时此刻，我只盼望喇叭声再多鸣几下，最好是连绵不断，响彻全城，惊动警察叔叔，立马过来查问原因。偏偏万事难如意，只觉得那天的人特文明，那天的警察都在偷懒不上班。

  也不知开了多少时间，反正觉得很长很长。终于快到单位了。也许这是一条贪玩的蛇，希望我多多少少动几下，转转脑袋，伸伸身子，动动右手，好跟我捉捉迷藏玩玩游戏。但见我长久（不是长久，是很长久很长久）不动，终于失去耐心，失去了做游戏的兴趣。只见它慢慢伏下身子，缓缓地钻进档位里，从我的视线里渐渐消失……

  停好车，顾不上满身大汗，全身湿漉。赶紧叫来一同事，两人操起竹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条不速之蛇驱逐出境。我的天，一米来长。

  谢了同事后，赶紧去买彩票，平时只花10块钱，当时立马买了100块，可惜开奖后是颗粒无收。知情人笑着点评：你把蛇都赶走了，还能有财？（温州话蛇财同音，常以“蛇”喻财）

  唉——古有叶公好龙，今有张公好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