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三 届 的 记 忆
作者:林丰
我们爱秋天的静美。大地一片金黄,夕阳染红了天际。
我们更爱春天,万物复苏,呈现出勃勃生机。她象征着青春,也象征着曾经拥有但已逝去的年华。
4月,是春花烂漫的季节。永强中学1963级六十周年同学会于2023年4月22日在位于龙湾区金联路风景秀美的新校区举行。
同学会一般以班为单位。而我们这次是组织了同一个段5个班级,人数达160人,还邀请了4位老师。之所以规模要这么大,是因为我们在学校里有着一段共同的、难忘的岁月。
难能可贵的是,一些中途辍学的来了,有几个腿脚不便拄着拐杖的也来了。
相隔几十年,碰到时有的叫不出名字,甚至认不出面孔。这也无妨,正如下面这首歌所唱的那样:“故事也许不完整,背景也许已发黄,永远不变的是同学情深意长。”
当吴文峰作词、著名作曲家张立虎同学谱曲的《永远的同学情》乐曲响起时,我们的思绪随之起伏,被带入深深的回忆中……
从当初的青葱少年,到现在的两鬓染霜,从在校期间的学习生活、同学情谊,到走出校门后各自经历的跌宕起伏的生活,值得大家聚在一起细细地、慢慢地品味。
因为,我们这一代,承载着太多太多关于老三届的记忆。
永强中学始建于1956年。办学六十多年,学校六易其名,四易校址,规模从小到大,办学质量由低到高。原只设初中部,1970年开始招收高中生,学校正式成为一所完全中学。1980年9月,初中部析出,独自办学。2017年8月,学校搬迁至依山傍水、高端大气的新校园。现办学规模达到50多个班级,在校生2200余名 ,成为龙湾教育的航空母舰和市区东部品牌名校。
我们这一届1963年入学时,校址在张璁祠堂和阁老坦,祠堂的正厅作为开会、就餐场所,学生宿舍在祠堂对面,教室所在的阁老坦仅一河之隔。
当时这一届生源主要来自永强各地,入学时有292 人,其中50多人来自温州市区,共有5个班级。
我们入学时,国家刚刚从三年困难时期走出,同学们家庭普遍贫困,吃的大部分是杂粮,而且处于半饥半饱状态。有的没有被子,只能与他人共用。离校较远的同学寄宿在学校,一星期回家一次,赤脚步行十多里,回校时挑着大米和番薯干,口袋里没有一分钱。
王会岳同学在《一张旧照片的故事》里写道:1964年7月8日上午,学校通知团员开会,会后还要拍照留念。他早早地穿上心爱的“解放鞋”。待拍照排队时,他一瞥男同学们,个个赤着脚,这反而让他觉得尴尬,显得“另类”。
当时学校领导班子健全,师资力量雄厚,把提高教育质量和办学水平放在突出的位置,让学生做到德智体全面发展。班里同学就像一家子人,生活上互相帮助,学习上互相探讨,求知欲望强。三年的学习是扎扎实实的,真正学到了知识。
由于生活困难,养家糊口需要帮手,一些同学中途辍学。毕业时只有232人,有60人没读到毕业,占了20%。
1966年临近毕业时,正当我们憧憬着继续求学,掂量着自己能考取哪一所高中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永强中学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其中,学生中出现了“红卫兵”,学校的领导、部分教师受到了冲击,红卫兵们还上街“破四旧”。学生们成立了多个组织,分成两派,我们整个段的同学有机会聚在了一起。升学梦碎,大部分同学留校继续“闹革命”,直至1968年。
董楚平老师的一些文稿、集邮被抄。后来,三(5)的范新华把他的《楚辞译注》手稿和一部分幸存的邮票从“造反司令部”里“偷”了出来,归还给董老师。《楚辞译注》是董楚平老师花多年心血将屈原的《楚辞》翻译成白话文,文稿当时有丢失、甚至被作为“四旧”销毁的可能,幸亏有范新华等同学的帮助,才得以完璧归赵。因为此事,董老师对范新华有感激之情,两人后来还成了忘年交。
1967年至1968年,农村的同学先后回家务农,成了“回乡知识青年”。1969年4月前后,市区和永中城镇居民户口的部分同学作为“老三届”支边知识青年奔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插队落户。
七十年代后期,改革开放的东风吹来,我们这一届同学值风华正茂,农村的同学不再面朝泥土背朝天,或成了乡镇企业的骨干,或自己办起了家庭工厂。一些同学成了供销员,走南闯北接业务。支边的同学也已陆续回来,大家在自己所在领域各显神通。
其中有的同学成了机关干部,有的进了事业单位。一些同学成了民营企业的的掌舵人。
作为共和国的同龄人,如今同学们已届古稀之年,早已事业有成,多数在家颐养天年,要么弄弄花草,要么练练书法。年龄大了喜欢怀旧,一些同学还将这些回忆转换成文字。
而回忆,自然绕不开那些在校的日子,绕不开学友,更绕不开恩师——他们给我们以思想和知识的熏陶,其中几位还在学术研究方面成就斐然。
董楚平老师,1934年生,玉环县人。1961年至1980年在永强中学任教历史。1980年调入省社会科学院。1993年获国务院突出贡献证书与特殊津贴。他研究历史的文章所载的顶级刊物特多,为全国学者中所罕见。
历史课上,董老师不照本宣科,风趣幽默,典故信手拈来,同学们听得入迷,常忘了下课时间。
他将绝大部分业余时间用来做学问。
他给永强中学的题词写道:“永强是我的第二故乡,永强中学是我的卧薪尝胆之地。”
骆寒超老师,1935年出生,诸暨人。南京大学中文系高材生,因选择诗坛泰斗艾青诗研究为毕业论文而受到牵连,只有22岁的他戴着“右派”帽子,来到东海之滨的永强中学,和校内另三位因言获罪的“右派分子”一边教书,一边劳改(养猪)。他教过历史、英语,我们在校时教俄语。那时候学生们思想朴实,看到这些老师学识渊博,教书认真,干活尽力,对他们非常敬重。一位家住龙湾上陈的同学常常在星期天早一点赶回学校,拿着从家里带来的米饼来到猪圈边,往骆老师的口袋里一塞,转身就走。这些事让他感动。
骆老师在永强中学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在那样艰难的日子里,他仍坚持写诗和研究诗歌。
骆寒超后来进入省文联,1988年晋升为研究员,同年调入浙江大学,任中文系教授和系主任。他在诗歌研究方面造诣很高,出版专著多部。
还有一位与我们特有缘的王锷老师。1963年我们入学时,他刚从温州师范学院毕业,除教两个班的语文,还兼一(1)班的班主任。到我们这一届离开学校时,相处了四五年时间。
有校友评价王锷老师时说:“王老师上课从来都是一板一眼的,如棉里抽丝,偶尔从讲台下来走动一下,教室里便漾满了书卷气。”在我们的记忆中,王老师从没发过火,批评特调皮的学生也如春风拂面,把人说得心平气和。
我们和王老师是亦师亦友关系。近些年好多班级开同学会,都会请他来。他已85岁高龄,仍红光满面,眼里透着祥和淡定。这应了“知者乐,仁者寿”那句话吧。
谈及师生情、个人奋斗历程,要提一下潘可法同学。他因家境不好,读一年就回家放牛种田。书虽然不读了,他与董昭寿、骆寒超、王锷等老师仍保持着情谊。那时每逢周末,或天雨生产队没出工,他就去学校找骆、董老师,在董老师的寝室里呆一二个小时。文革期间,董楚平老师曾将一些珍贵的手稿及有关资料等交由他藏匿于家中,写作时需要什么再由他找出送去。在老师的鼓励下,他坚持自学,在写诗方面颇有成就,成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温州山水诗研究会理事。他早年创办了均得利皮革公司,现今仍忙碌于事业。
我们属于“老三届”,是共和国特殊的一代,是有文化、最能吃苦的一代。我们这一届,经历了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毕业时,又遇上那场特殊的运动。幸运的是,改革开放的浪潮让我们大显身手,为国家创造了财富,自己也过上了好日子。
论学历,我们多数人是初中。部分同学通过努力,取得了大学文凭。
著名学者钱文忠教授对老三届有这样一个评价:
“三十年如此巨大的成就,谁干出来的?是中华民族历史上所出现过的最优秀的一批民族精英干出来的,哪些人?——老三届。”
“老三届的学生,在文革前受到了最最严格的高中教育和初中教育,文革前好的高中生水平,远远高于今天的大学本科……”
那时全国的老三届有一千多万。与这么多的人比起来,我们只是蓝蓝大海中的一朵小浪花。抚今追昔,我们心情澎湃,感慨万千。
我们的校园生活是一首低沉而高昂的歌,我们的奋斗历程是一本让人读之兴致盎然的书。
我们这次举行同学会时,主持人同张纯辉校长说:希望将我们这批老三届以及我们的这次活动载入校史。校长含笑点头。
是的,永强中学的老三届不仅要载入学校的校史,龙湾区的历史也许会同样记上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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