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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的各个地方,虽然表面上很难看出来,但其实流淌着许多有关城市建设的水脉。但是,这些‘水脉’却没有相互连接并形成巨大的网络,很多情况下,都是孤立地各自为政。”在对许多人口减少地域进行调查的过程中,笔者对此说法深有同感。
在诸多的“水脉”中,在此介绍笔者调研过的两个案例。
首先是新潟县十日町市津南町的“大地艺术节”。2012年是它的第五次召开,整个夏天估计能有40万人来访。
越后妻有大地艺术节作品
承办此次艺术节的是非营利组织(NPO)法人、越后妻有里山合作机构,其负责人关口正洋说:“这些村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四五百年前。村民长期在山间地带、暴雪和山体滑坡的环境中谋生,因为没有什么发展经济的资源而一直被政府抛弃。柳田町的劳动报酬按小时计算仅400 日元左右。在日本,东京小时薪酬最高,而妻有的小时薪酬最低。但是,如果换一个思路,这个地方也能富起来。之前,有人会不停地告诉你地方经济必须改变,‘到了这步不去东京可不行’,听到这些话,人们就动了那样的心思。怎么才能让大家都认识到‘换一个思路也就能致富’呢?为此,外部人士的看法和参与很重要。最好是不同年龄段的人都参与进来。把艺术因素加进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因为他们虽然是外部人士,但一直在向我们传递自己对本地一些问题的认识。站在我们的外部,把问题带给我们。”
艺术节总制作人北川富朗负责“大地艺术节”的策划,与艺术家、行政部门和企业进行接洽,协调实施了这些充满奇思妙想的项目。他更激进,做了如下断言:“城市是没有希望的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20世纪是城市的时代,美术也是城市的时代。这个过程中城市一直受伤害,美术也一直受伤害。然而,我们只知道城市的美术。不过,所谓城市的美术,我觉得真的是瞎嚷嚷。”
就这样,通过建立“日本最美村落联盟”等形式去重新认识农村价值的动向,开始逐渐呈现在人们的眼前。
在政策方面,以1994年的农山渔村休假法为开端,政府接二连三地提出了所谓提倡城市人口回乡和促进城市农村交流的政策。此外,政府修改了农业基本法,到1999年制定了《食品、农业和农村基本法》,两年后还设立了“城镇乡村交流机构(城市农山渔村交流搞活机构)”。这些政策包括梯田所有者制度、市民租赁农园和退休回乡务农项目、开始第二人生项目,以及开设年轻人农业研修班等支持人口回流的工程等。在税制方面,开始根据不同的都道府县制定直接支付制度和水源税等新的财政制度。另外,有关签订村落协定的支持性政策、设置村落援助员等政策,虽然有时其效果会让人怀疑,但也逐渐开始实施了。
作为与以上政策有共鸣的新动向,笔者想介绍定居在千叶县鸭川市大山的林良树(采访时他任鸭川自然王国理事)的事例。但是,该动向的开展并不是政策的力量所带来的,而是先有了人的流动和人的思想(智力),政策不过是恰好偶尔能够提供支持而已,这一点不容忽视。以下是笔者于2011 年夏天采访时的记录节选。
千叶县鸭川市的大山千枚田(图|维基百科)
笔者知道,这里也有着与越后妻有一样的故事。越后妻有的关口告诉笔者:“在这之前,我们这里一直就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诸如地方必须改变啦,不去东京就没有出息啦等。而且,大家都往这方面动了心思。”关口所做的事情,可以理解为,一边与世界保持联结,一边又进行与此相反的新尝试。同样,鸭川的小林先生也说:“在这里太忙了。”“当然大的政治性框架也是必须改变的,但要耗费巨大的能源和时间,与其在这方面浪费人生,倒不如从这里开始,先做小的模型或者雏形,然后从下往上再慢慢拓展。”
在东日本大地震的三陆灾区,认为像这样的农山渔村才能够创造新价值,有关此类动向的活动听说了很多。作为其中比较有名的案例,笔者将介绍一下陆前高田市的酱油酿造老字号“八木泽商店”。该商店是一家有着200多年历史并扎根于当地的企业,因遭遇3·11海啸,1名员工死亡,所有资产和设备被冲走。海啸发生时是河野和义任社长(第八任),他考虑过要放弃营业。但是,第九任社长河野通洋上任后表示,今后会继续经营,他对原本以本地为中心的客户群进行调整,没有解雇原来的工人。当市民通过电视得知寄存在釜石水产试验地的麴菌有即将受灾流失的危险时,都跑去抢救,这给八木泽商店带来了继续经营下去的勇气。以抢救出来的麴菌为基础,八木泽商店在隔壁小镇一关市建立临时商店,并委托其他同行厂家进行生产,于大地震发生的当年5月重新营业。当时公司收到的市民表达鼓励的信函和电子邮件多达数千封。“我由衷地意识到,真正的财产不是设备和资产,而是人与人之间的情分。”(营业重新开始时在所配送的产品的包装里附上了写有这句话的卡片)
东日本大地震前的高田市街地(图|维基百科)
河野通洋社长还与陆前高田的同道一起,创建了一个旨在帮助社会企业(创业)的平台。这就是帮助开发新业务并把年轻人留在本地域的“创造令人怀念的未来股份公司”。在2012年3月29日的博客上,河野通洋写道:“有人说,肩负未来社会的是有能力构建‘人与人’、‘人与自然’和‘人与未来’关系的人。我认为在陆前高田,我感受到了这种关系,这里是一个最合适不过的学习场所。”八木泽商店于2012年内把总公司搬回了陆前高田市内,并于年底在一关市重建了自己的工厂。好像是为了响应“创造令人怀念的未来股份公司”这个概念似的,山茶护手霜、身体康复业务、苹果啤酒制造等,许多外部人士和年轻人开始利用地域资源与新概念挂钩,开发新业务和兴建新公司,并逐渐走到前台。不过,公司名称中的“令人怀念的未来”一词,据说是出自人类学家海伦娜·诺旧格-霍奇的书籍标题,书中描绘了位于喜马拉雅山脚下的尼泊尔拉达克地区的某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地域社会。
在这里,我们还可以看到超越各种边界而形成网络的地域再生的情景。关满博曾说过,“世界最热的‘现场’是东日本大地震。置身于其中,考虑生活是什么、活着又是什么的问题,然后认准自己前行的道路,直奔目标而去。”他这句话中所描绘的情形,在灾后三年的今天,已经见不到中央媒体的相关报道了。但是,不仅是陆前高田,在其他许多受灾区,也能看到类似的情形。这一切并非始于大型投资和硬件建设,而是始于地域资源重新组合的动向。
东日本大地震后的高田市街地(图|维基百科)
环境学家佐藤仁说:“在追求经济增长和扩大的路线下,利用外部新资源来弥补自身不足的做法往往会被优先考虑,想方设法获得公共机构预算是地方政府的典型心态,他们认为要创新,就必须先拿到足够的预算。生活在追求经济路线‘残影’之下的我们似乎中了魔咒,对于这样的思路,无法产生一丝的质疑。但是,当被迫用很少的预算去做事时,对人力资源的投入增加就会超过对物质资源的投入,从而促使其活用手中已有的‘棋子’,激发出意想不到的创造性。”以上三个事例印证了佐藤仁的点评,必要的话,还可以举出更多类似的案例。
在海啸中幸存下来的高田“奇迹一本松” (图|维基百科)
再重复说一下,本节所列举的案例全都是被作为一种“活动”去记述的,无法通过数字和统计去验证。因此,当被问到“那种事情真的会成为一种确定的趋势吗”时,笔者至少可以回答“是本人亲眼所见”。老实讲,对于在这些“水脉”的现场活动的当事者而言,读者们会在多大程度上重视认识这些“运动”和“趋势”,其实无关痛痒。“即使没有得到生活在大众营销中的人们的认可,也没有关系。”有人说,“今后会一步一个脚印,建设我们自己所需要的地域世界。”正如这句话所言,在这样的确定感中,一个新的稳固的世界正在形成。这也是泡沫经济破灭20年后的平成时期发生的又一个现实。很显然,这一动向绝不是孤立主义和封闭主义,它有时伴随着超越权力中心的、对社会关系的重新连接(rewiring),与1981年开播的电视剧《来自北国》所描述的昭和时期(与纯粹的孤立主义的世界只是隔着一层窗户纸)的根本不同就在于此。
笔者自己也在这种“水脉”的近处活动,帮助重新搭建社会关系,默默地写一些文章。由中央的出版社把本章这样的稿件呈现给读者,其实是平成这一过渡期才会发生的颇具讽刺意味的事,当然,这些信息如果可以因此传递给那些有需要的读者,笔者觉得也是好的。在本章的执笔过程中,笔者注意到了一些学生因找不到工作而接二连三自杀的新闻报道(2012年4月)。在这些“水脉”中活动的人们异口同声地说:在大量需要年轻人的地方社会的世界里,只要定居下来,尽情挥洒能力的舞台要多少有多少。
图书介绍:
https://baike.baidu.com/item/%E5%B9%B3%E6%88%90%E5%8F%B2/24181538?fr=aladdin
(笹川日中友好基金“阅读日本书系”之《平成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文章内容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一览扶桑立场。除特别注明外,文中图片均来自库索,转载请留言获得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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