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专辑 | Borges

文摘   文学   2024-09-17 01:10   北京  






月亮

博尔赫斯/著

Alan S. Trueblood/英译

昨非/汉译

 


据说在遥远的古代
万物正在萌发 ——
真实的,虚幻的,似是而非 ——
某人忽有了一个妙想。
 
他要用一本书来囊括整个宇宙。
伟大的念头不断驱策他
进行野心勃勃的创作,
深情打磨,直到最后一行。
 
正以为运气不错,
这时他抬头,忽然见到
空中的一轮银盘——
明月—— 他竟然将它遗漏。
 
这个故事,虽属我的虚构,
却说明这样一个困境:
我们培养技艺,为的是
将一生转换成文字。
 
总是遗忘最重要的事物,
这一点无人可以幸免,
我也不能例外,
与月亮的纠葛,也是如此。
 
我不知,在何地初次见到月亮,
在我们之前,希腊人传说的
另一个天空,还是在露台
消磨的午后,无花果树与水井上方?
 
众所周知,生命变化无常,
有时看似这样美好,
就像与她共度的夜晚,
一轮明月,只为我们独享。
 
除了夜晚之月,我还想到了
诗中的月亮:歌谣里的龙月
挥之不去,让人浑身冰冷,
克维多笔下的血月,令人毛骨悚然。
 
约翰写就的书里,充满了
疯狂的奇迹、可怕的喜悦,
他提到猩红的月亮,以及
抚慰人心的银色月光。
 
毕达哥拉斯的古老传说,
他用血,在镜子上写下诗篇。
人们瞻望月光下的镜像,
以求明晰诗行的内涵。
 
在稠密的树林,据说
有一只巨狼,它的宿命
是击落空中的月亮,然后
于最后的血色黎明,将之杀戮。
 
(在先知的北方,这一点广为流传,
有一天,当所有的希望破灭,
全部的海域将被一条船只侵占,
它由死人的指甲制成。)
 
在日内瓦或苏黎世,命运决意
让我成为一名诗人,这孤独的事业。
我给自己一个神秘的职责——
阐释明月,一如其他未来的诗人。
 
勤勉,坚持不懈,
我察看这卑谦的变幻,
惊恐中发现卢贡内斯,我的疯子朋友,
没有为我的创作,留存任何沙粒或琥珀。
 
银色的月光,照耀我的诗行,
如象牙,如烟,如雪,
当然,没有哪个排版工人见过
它超凡光辉的渺小踪影。
 
我相信,一如天堂里的
火热亚当,只有诗人能够
给他所触及的事物
一个独特、前所未闻的名字。
 
阿里奥斯托曾说,无常的明月
有着我们指间滑落的梦幻。
一切逝去的时间,本可发生的事件
或没有发生,两者似乎并无区别。
 
阿波罗多罗斯,让我看见
黛安娜魔身的三重形状。
雨果给我死神的黄金镰刀,
爱尔兰人得到的月儿,漆黑悲惨。
 
神秘的月亮,当我在深挖
它的矿藏,我不安的眼睛
忽然见到墙角的清辉,
熟悉的夜月,正在我们的天庭徘徊。
 
为了唤醒这颗星子,我忽然想到
有关月亮的陈腐之词,比如六月或浅唱,
可诀窍却是如何掌握
一个简单而谦逊的词语,比如明月。
 
我的勇气消弭,如何才能继续
在它纯洁的面孔,添加徒劳的意象?
而明月,深不可测,或异乎寻常,
正在鄙视我的文学修辞。
 
我们用谜语或双关语
创造明月,或给它命名的文字,
为了在书写中描述‍‍
前所未有的奇诡,一或诸多。

赋予明月象征吧:那是
命运或机缘给人的奖赏 ——
当我们写下它的名字,以唯一的真实 ——
那至高的荣耀,或纯粹的痛苦。










外国诗歌精选
介绍外国现代诗歌,精选名家名作,了解现代诗歌的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