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的殿试之问:为什么我越努力,事情却越糟糕?顺便看看状元得主的回复

职场   2024-06-07 10:20   广东  

万历十一(1583)年春三月,又到全国举人「高考」日。

这一年正好是张居正去世第二年,万历皇帝经历了从少年即位、采用张居正辅佐到独自执政之时。二十岁的年轻皇帝开放了自己的认知、坦诚了自己困惑以及脆弱,他出了一道这样的题目,试图寻找到答案。

朕闻治本于道,道本于德。古今论治者必折衷于孔子。孔子教鲁君为政,在九经而归本于三达德。至宋,臣司马光言人君大德有三,曰仁、曰明、曰武,果与孔子合欤?光历事三朝,三以其言献,自谓至精至要矣。然朕观古记,可异焉。曰其人如天,其智如神,曰明物察伦繇,仁义行,曰其仁可亲,其言可信,皆未及武也。独自商以下,有天锡勇智,执竞维烈之称。岂至后王始尚武欤?近世伟略隆基之主,或宽仁爱人,知人善任,或明明庙谟,赳赳雄断,或迹比汤武,治几成康,或仁孝友爱,聪明豁达,则洵美矣。而三德未纯,然亦足以肇造洪绪何也?其守成缵业者,似又弗如。或以仁称,如汉文帝;宋仁宗以明称,如汉明帝;唐明皇以武称,如汉武帝。唐武帝独具一德,而亦增光宗祏何也?彼所谓兼三者,则治阙一则衰,二则危。毋亦责人太备欤?又有《婠勶-釒》六戒者,曰戒太察,戒无断。陈九弊者,曰昡聪明励威,强上六事者,曰不喜兵刑,不用智数。其于三德果有当否欤?朕秉乾御极十有一年,于兹夕惕晨兴,永怀至理。然纪纲饬而吏滋玩,田野垦而民滋困,学较肃而士滋偷,边鄙宁而兵滋哗,督捕严而盗滋起,厥咎安在?岂朕仁未溥欤?明或蔽欤?当机而少断欤?夫一切绳天下以三尺,则害仁;然专务尚德缓刑,恐非仁而流于姑息。一切纳污藏疾,则害明;然专务发奸摘伏,恐非明而伤于烦苛。一切宽柔因任,则害武;然专务用威克爱,恐非武而病于亢暴。是用诏所司进多士,详延于廷诹。以此道诸士,得不勉思而茂明之。其为朕阐典谟之旨,推帝王之宪,稽当世之务,悉陈勿讳。朕眷兹洽闻,将裁览而采行焉。

翻译为白话文:

我听说治理的根本在于道德,而道德的根本在于德行。古今论治之士必定借鉴孔子的思想。孔子教导鲁君治理国家,依据九经回归到三种达德。直到宋代,臣子司马光提出君主的大德有三种,即仁、明、武,果然与孔子的观点相吻合吗?司马光历经三朝,每一朝都以他的言论贡献,自认为至精至要。然而,我观察古代的记载,可以有所争议。

有人说这样的人如同天一般,智慧如神灵;有人说他们明察事物的道理,行为仁义;有人说他们的仁德可亲近,言语可信赖,但都未及武德。只有商朝以下,有些人得到了天赐的勇智,展现出竞争和坚韧之美。难道直到后来的君王才开始重视武德吗?近代出现了伟大的军略统治者,有些宽仁爱人,善于识人并任用他们;有些明智地制定国家政策,果断决策;有些治理成效堪比汤武,国家安定繁荣;有些兼具仁孝友爱、聪明开朗,确实美好。虽然这些君主的三德并不完美,但足以开创伟大的事业,为什么要限制成就呢?那些坚持守成、继承业绩的人,似乎又不如前者。有人以仁德自居,如汉文帝;宋仁宗以明德自居,如汉明帝;唐明皇以武德自居,如汉武帝。唐武帝独具一德,也增光了宗祏的辉煌。所谓兼具三德的人,治理中会有缺陷,一种德过于另外两种,则国家会衰落或危险。难道责备人们准备过度了吗?

还有《婠勶-釒》中的六个戒律,其中包括戒止过于聪明,戒止过于断断续续。还有陈述的九个弊端,如太过聪明激发威势,强迫上司办理六件事,如不喜欢使用军队和刑罚,不运用智谋等。这三德是否符合这些原则呢?

我执政已经十一年了,每天晚上和早晨都警醒着,永远怀揣着至理。然而,我制定了纪律和法规,但官吏们却滋生了玩忽职守之风;我开垦了田野,却导致了民众的困苦;我加强了学校的管理,但士人们却越发偷懒;我边境平安了,但兵变却频发;我加强了捕盗的力度,但盗贼却屡次兴起。这些过失究竟出在何处?难道是因为我不够仁慈吗?难道是因为我的明智被遮蔽了吗?难道是因为我在关键时刻缺乏果断吗?

如果将一切事情都用三尺绳子来衡量,那会有损于仁德;但如果只专注于培养德行而不重视惩罚,恐怕也不是真正的仁德,而是姑息纵容。如果一切都纳入审查范围,那会有损于明智;但如果只专注于揪出奸邪,而忽视了明智的一面,恐怕也会导致繁琐和苛刻。如果一切都宽柔因循,那会有损于武德;但如果只专注于使用武力来表达爱意,而忽视了武德的本质,恐怕也会陷入过度和暴戾。

因此,我命令朝廷的官员选拔更多的贤才,并详细征求他们的意见。通过这种方式,希望能够激励士人们思考,使他们的才华得以展现和发扬。这是我阐述典章制度的目的,推行帝王的宪法,审时度势,全面陈述而不回避。

我将仔细阅读并采纳这些意见。

朱国祚(1559年-1624年),字兆隆,浙江秀水(今浙江嘉兴市)人。明朝大臣。

万历十一年,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进太子谕德。二十六年,超擢礼部右侍郎,摄理部事,拥立皇储。明光宗即位,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参理机务。素行清慎,事持大体,加太子太保,进文渊阁大学士。

天启三年,进户部尚书,改武英殿大学士,以少傅兼太子太傅致仕,乘传而归。四年卒,赠太傅,谥号文恪。

本次殿试状元就是朱国祚,中状元时年方二十五岁。其答卷洋洋洒洒近两千五百余字,我在大学某同学(复旦历史系博士)帮助下搜索到了原文。

臣对:

臣闻帝王之继天以凝命也,必全君德以端天下之大本,而后可以弘经远之猷;必酌时宜以操天下之大机,而后可以致綦隆之治。何谓大本?敛之渊微之内,而达诸应感之交,慈祥恺悌,盎然而可亲,精明莹徹,炯然而无蔽,刚毅果断,确然而不移,凝神于端庄静一之中,而浑融无间者是已。何谓大机?审诸时势之宜,而推诸运量之际,兼容并包,不流于姑息;先见玄览,不失于苛察;总揽独断,不嫌于刻霰,观变于动静阴阳之妙,而化裁无迹者是已。全德以为之主,则酬酢万幾,错综万变,一精神性术之流动,而不患于出治之无本;随时以制其宜,则上协天道,下合人情,乃转移化导之微权,而不患于致治之无机。治古帝王,所以不下阶序而化行若神,跻一世于泰山之安而九围式命,巩国祚于苞桑之固而万国倾心,用此道耳。藉令为治而不本之以德,则虽有所设施注厝,亦将堕于私智小术,而推行无准。何以端天下之治本,而跻一世于雍熙?修德而不运之以机,则虽有所谋谟智虑,亦将流于偏见寡识,而泛应无权。何以弘天下之远猷,而登斯世于上理?此晚近世之陋规,非上圣之宏图而极治之要道也。

钦惟皇帝陛下,禀刚健中正之资,备文武圣神之德。孜孜问学,寒暑不替,而维皇之极已端;事事讲求,钜细不遗,而望道之心甚切。溥弘敷之泽,与河海而同深;廓严肃之威,与风霆而并迅。固已四三王,六五帝,而超出°于寻常万万矣。乃犹不自满假,进臣等于廷,俯赐清问。上嘉虞周之盛王,下逮汉唐之令主。始之以孔子九经之言,而继之以司马光三劄之语。而于治道之所尚,特惓惓焉。臣有以仰窥陛下之心,即虞帝畴咨之心,即周王访道之心,而汉、唐、宋诸君无足数矣。臣也窃伏蓬雚,志切输忠。凡吏治之污隆,人心之淳漓,与夫养士兴贤之法,足兵弭盗之方,其究于心久矣。即不问,愿有所陈说。况圣问彰彰如是,臣敢不披沥以对?

臣闻:古之圣王之御世也,未尝以无本之治治之。故纪纲法度,礼乐刑政,要皆一本于心,未尝以执一之治治之,故刚柔互用,仁义并行,要皆可适于治。此智、仁、勇相济以有成,仁、明、武相须以并济。宣圣所以上接尧舜之统,

而司马光所以仰承洙泗之传者,率是道也。是故,唐虞之世,天下号极治矣。当其时,黎民于变,万邦咸宁。和气盈于域中,文命敷于四海,又安用夫武哉?顾无武之名,而有神武之运。精明果断之意,常寓于湛恩藏泽之中。其仁如天,其智如神,尧之所以荡荡难名也。而若时之命,不以畀于启明之胤子,又何严乎?明物察伦,由仁义行,舜之所以巍巍莫与也。而四凶之罪,不少假于象刑之惟明,又何毅乎?其仁可亲,其言可信,禹之所以祗台德先也。而防风®之诛,不少贷于会稽之后至,又何肃乎?是尧、舜、禹非不用武也,乃所以善用其武也。

商周之世,天下称至治矣。当是时,天下大定,邦家辑宁。陈师于南巢,观兵于牧野,岂非用武哉?顾有武之迹,而无尚武之心。宽厚博大之规,常寓于肃清戡定之内。天锡勇智,汤之所以奉若天命也,而克宽克仁,彰信兆民,则仲虺称之矣;执竞维烈,武之所以永清四海也,而不泄于迩,无忘于远,则孟轲赞之矣。是汤、武非用武也,乃所以善成其仁智也。

裔是而降,创业之主,肇造洪绪以开一代之治者,虽其德未底于纯全之域,而亦足以致治。故汉高帝宽仁爱人,知人善任,则五年而成帝业。光武明明庙谟,赳赳雄断,则数载而克中兴。迹比汤武,治几成康者,唐太宗也。而贞观之治,卒开唐氏之业。仁孝友爱,聪明豁达者,宋太祖也。而仁厚之泽,卒贻数叶之安。之数君者,或以严明造大业,或以忠厚垂鸿休。彼三德之用,夫固各有攸当也。守成之主,嗣守先业以继一代之统者,虽其德未造于纯粹之归,

而亦足以成治。故汉文帝、宋仁宗,世所号为仁主也。而富庶之风,深仁之洽,至今有遗美焉。汉明帝、唐明皇,世所称为睿主也。而长厚之休,励精之治,至今有深羡焉。汉武帝、唐武宗,世所号为英主也。而雄迈之略,克敌之勋,至今犹可想焉。之数君者,或以柔道理天下,或以精勤致太平。彼三德之用,夫亦各有攸当也。藉令崇敦大之治于群雄角逐之世,则迂矣;厉鹰扬之烈于四方无虞之时,则扰矣;任苛察之政于民风淳厚之俗,则过矣;狃因循之习于起敝扶衰之际,则隳矣,又何以开丕基而著鸿绩,守成业而致盛治也哉?故匡衡疏六戒,而太察之与无断,皆在所惩;陆贽陈九弊,而聪明之与威强,皆在所黜;苏轼上六事,而兵刑之与智数,皆在所略。数君子者,其各有见乎!

陛下临御以来,十有一载于兹矣。励精图治,推心任人,固宜吏称民安,政修事理,边疆无桴鼓”之警,方内无盗贼之忧,以彰陛下平明之治可也。乃者迩年以来,纪纲屡饬而吏无廉静之风,田野虽辟而民无康阜之化。学校常肃矣,而青衿之士,鲜气节而寡廉耻;边鄙虽宁矣,而骄悍之卒,辱主帅而逞奸谋;督捕虽严矣,而潢池®之赤子,屡纵逸而拒威命。诚有如圣制之所询,宸衷之所虑者。此何以致之也?意者有司不能仰体德意而奉行之过乎?臣愚以为,吏之无良者,旌别未当也。诚清入仕之途,公铨选之法,明黜陟之等。则奉法循理者,益励于为善,贪墨不检者,敛迹而不肆。又何患乎吏治之不修?民之失业者,催科太急也。诚省赋敛之条,缓积逋之令,宽力役之征,则服田力穑者,遂有秋之望,游惰无赖者,乐耕耨之常。又何患乎民生之未遂?学校者,国家养贤之所,本以养贤,而作新无术,贤其可兴乎?诚欲刚方正直之士,接踵于朝,博雅练达之才,不匮于用,则广厉学官,而慎选明师可也。军士者,国家御乱之资,藉其御乱,而纪律不严,军其可治乎?诚欲三军之士,有投石超距之勇,百万之师,有搴旗陷阵之勋,则时其训练,而倡其勇敢可也。盗贼之起而未息者,由衣食之不给也。今不足其衣食,而欲以刑驱之,以势格之,是趣其为盗也。无乃非计乎?诚欲良民安于为善,而奸民无以为非,郡县无横行之夫,而长吏无盘诘®之警,则与以可生之途,授以为善之资可也。如是则纲纪毕张,政事修理。时有所尚德缓刑,而天下不得病其姑息;时有所发奸摘伏,而天下不得病其烦苛;时有所用威克爱,而天下不得病其亢暴。将见四海安澜,八荒效顺。又安有不升斯世于平康,而济兆民于仁寿也哉?然臣犹有所献焉。

臣闻君心者,治之表也;逸欲者,乱之阶也。君心一淆,天下事无可为者。臣愿陛下,懋德于深宫密勿之中,而不间于大庭;深虑夫百千万世之远,而不忽于微眇®;定计于硕德重望之臣,而不惑于愉夫。毋以治平无事而纵逸乐,

毋以物力太盛而尚侈靡,毋以财用充盈而兴土木,毋以甘言悦己而近嬖幸"。如是,则陛下之心,澹然一无所好,而众欲之攻,泊然一无所投。所谓仁、明、武之三德,自然全体而不遗,时出而罔悖,直追夫唐虞三代之盛,奚汉、宋之足云?

臣草茅之士,不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慄陨越之至。臣谨对。

有人总结此文:

帝王治世要看清天下之大机大本,不拘泥于教条,审时度势,随时以治其宜,灵活运用古圣贤的治世之道。纲纪法度、礼乐刑政需刚柔互用,仁义并行。古代诸圣王治世,仁、明、武三德相互并济,各有攸当。陛下只要坚守本心,深谋远虑,任用忠良贤臣而不纵逸乐奢靡,不听信悦己谗言。如是,则仁、明、武三德自然全体而不遗,陛下亦将直追三代之盛,超越汉宋之治。

翻译为白话文:

帝王治理国家要着眼于把握天下大势和根本大法,不拘泥于教条,审时度势,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运用古代圣贤的治国之道。纲纪法度、礼乐刑政需要刚柔相济,仁义并行。在古代,众多圣王治理国家时,仁德、明智、武力三种德行相互补充,各有其适用之处。陛下只需坚守自己的初衷,深思熟虑,任用忠诚而有才能的贤臣,而不沉迷于享乐奢靡,也不听信那些妒忌陛下的谗言。如此一来,仁德、明智、武力三种德行自然而然地得以全面发展,陛下也将能够追赶上古代三代盛世的辉煌,超越汉宋时期的治理成就。

网络有人的补充:

本次殿试状元朱国祚的回答无非是很基本的道理,其文辞铺陈,则是现代人写不来的。文中也不乏各种给年轻帝王的彩虹赞,让我一个现代人看了,实在觉得乏味。

状元朱国祚顺天乡试19名,会试204名,到了殿试一跃而拔得头筹。而榜眼李廷机,籍贯泉州晋江人,已经四十二岁。肄业国子监,专研《易经》,他在顺天乡试和会试时都是第一名,唯独殿试屈居第二。正是因为前二试都得了头名,本来殿试也极为优秀,时任首辅申时行要评状元给他的。只因内阁某位阁老认为如果再给他状元,他就成了连中三元,三元之评要极为慎重,所以综合考虑才给他评了个第二。故此朱国祚得中状元。

这就是明代古人的一个「行动学习」项目,你觉得怎么样呢?

关键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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