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作者就是那位美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国务卿,克林顿总统任下的奥尔布赖特。
2022年3月以84岁高龄去世。
与众多美国显赫政治人物一样,她不仅仅是个前高官,早在进入政界之前,就是一名历史学和政治学教授,专攻国际关系和国家安全。同时,她还是专栏作家,笔杆子相当硬实。在担任美国第一位女国务卿任上,她被称为“冬日母狮”,属于我们划类为鹰派的强硬派,坚决主张了科索沃战争。
中国民众对她的熟悉,也是从战争中开始的——南联盟中国大使馆被炸事件,也是这位国务卿首先当着电视摄像机向中国郑重道歉的。
卸任国务卿之后,她回到了教职,继续讲授国际关系和国家安全理论。
最重要的事,就是回顾和整理了她的家族史。
奥尔布赖特是犹太人,祖籍捷克首都布拉格,她是自小被父母带着,从纳粹德国的铁蹄下逃亡出来,辗转才到的美国。
1937年3月末,她父母靠着伪造的身份证明,从被德军占领的布拉格逃出来,先到希腊,再到英国,在英国呆到战后,一家人回到捷克。此时的捷克已经是社会主义国家,不久又因为政治立场问题,她随父母正式移民到了美国。这一年她11岁。
她在美国完成了中学学习,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被多个常青藤名校录取。先后又在约翰·霍普金斯的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拿下了政治学和国际关系博士学位,先是在报社工作,后来又受聘于多所名校从事国际关系研究,于上世纪70年代末进入政治圈子,担任过大名鼎鼎的国际关系战略大师布热津斯基(那本小名著《大棋局》的作者,我们今天热门用语“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就来自这本地缘政治名著,2019年敝号推出过随笔)治下的国家安全事务联络员。
后来在克林顿任上担任驻联合国大使,直到后来出任国务卿。
这个本子就是她根据父母的手稿、自己在大学的研究、从政期间的了解,以及她晚年数十次往返伦敦、布拉格寻访家族中所剩无几的亲人和朋友,逐步整理出来的一部她眼中的捷克近现代史。
好文笔,真是难得。
敝号此前对东欧的了解并不多,仅有2021年随笔金雁的《东欧札记》、《肖邦传》,2022年随笔的《帝国与文明》涉及到过。再就是多年前听到斯美塔那的交响曲《莫尔道河(伏尔塔瓦河)》,感觉动人心魄,居然夜不能寐,反复听了N遍。后来到处寻觅,还专门在二手市场上买到了这首曲子的黑胶,收藏至今,时不时拿出来听。
伏尔塔瓦河,就是布拉格的母亲河。
捷克是一块位于喀尔巴阡山脉和多瑙河之间的腹地平原,最早的定居者是所谓波伊人,据说来自北方。我猜想,是否与波斯有些联系呢?后来为罗马军团驱逐,罗马人沿用了波伊人的口语,把这块区域命名为“波西米亚”。
公元8世纪时,说是有个叫“捷克”的族长带着一群人到了这里,他的女儿是后来捷克传说中的先知莉布斯公主,她带领大家建成了布拉格。
这个族是普热美斯族,也就是普热美斯王朝,有名的早期统治者是瓦茨拉夫。到1234年,布拉格已经成了繁华之地。后来这里为神圣罗马帝国的查理四世统治,恢复了波西米亚王国的称号,瓦茨拉夫成为波西米亚第一任国王。
早在德国的宗教改革之前,波西米亚王国就发生了宗教革命,本地教士胡斯掀起反对天主教腐败的胡斯运动,一个叫杨·杰士卡的波西米亚人率领农民起义军对抗神圣罗马帝国政府,成为捷克历史上首个民族英雄。
到十六世纪,波西米亚王国臣服于著名的哈布斯堡王朝,由于宗教改革,国内贵族也分裂为天主教和新教两派。新教以本土贵族为主,经过后来的“白山之战”,天主教贵族驱逐了新教派系。
捷克的东边是斯洛伐克,原本是大摩拉维亚帝国,后来被匈牙利王国入侵,成为匈牙利的一部分。
到十八世纪末,哈布斯堡王国的约瑟夫二世统治时期,帝国管控松弛,波西米亚人开始恢复新教信仰,顽强的民族意识萌发。捷克的仁人志士们纷纷开始寻求文化上的独立和传承。捷克的布拉格大学被分为德国学院和捷克学院。
敝号在2020年随笔《哈布斯堡的灭亡》以及2021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回忆录》中,曾对奥匈帝国的治理进行过详述。真说不清这种宽容的民族治理,对于一个大帝国是好是坏。
正是由于约瑟夫二世形成的宽松平等治理传统,导致奥匈帝国治下的各民族,德意志、匈牙利、波西米亚、摩拉维亚等等各民族的独立意识越来越强,为后来东欧的纷争埋下隐患。民族混居的现状,并没有促进融合。
进入20世纪初,捷克迎来了经济发展的黄金时期。由于重视教育和文化,捷克人几乎个个都识字,也个个都是能手,很快就发展出了欧洲最高水平的制造业。捷克的查理大学也成了当时欧洲知名知识分子云集之地。
捷克人能这么强悍,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不排斥犹太人。犹太人在波西米亚地区也是一支很重要的力量,且已对捷克形成了强烈的归属感。
十九世纪末期,等待了多年的捷克人终于有了一位杰出的领导人——奥匈帝国议会的议员托马斯·马萨里克。此人出生于布拉格,也成长于此,拥有广博的学识和极其现代的思维和战略眼光。
他在奥匈帝国治下韬光养晦多年,一到萨拉热窝事件爆发,即刻“陈桥兵变”,开始领导捷克的独立运动。
在战争中,他组建捷克的军队,一方面与苏俄作战,另一方面则到处化缘壮大队伍。捷克军团创造了在冰天雪地中横穿西伯利亚直抵太平洋,尔后又返回的行军史诗。
在一战末期,马萨里克到访美国,寻求威尔逊总统的支持。政治交易就是,捷克从奥地利独立出来,同时捷克要反对苏俄。
1918年10月18日,马萨里克发表了捷克的独立宣言。28日,奥地利政府撤出了布拉格。
1919年,巴黎和会确定了捷克斯洛伐克的边界——由波西米亚、摩拉维亚和斯洛伐克构成,从西向东呈一字型。
这个新生的国家呈东西走向,绵延800英里,可是南北很窄。波西米亚南北边境之间只有150英里,摩拉维亚和斯洛伐克南北边境之间的距离则不超过75英里。
这在中欧这一四战之地,可谓天然的地理不稳定——摩托化部队只要突破北边的山林,几乎在半天之内就能把这个国家截成好几段。
还有一个天然的政治不稳定——在捷克境内有三百万德意志族群,他们都集中在苏台德地区,一开始就在闹独立,只不过被马萨里克很快镇压下去。
由于国家小,四面又都是强国,所以捷克在外交上奉行联盟政策,在外交部长贝奈斯主持下,打造了一个小型的协约国组织——与法国、苏联结盟,防着德国;与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结盟,防着匈牙利。
在马萨里克总统的领导之下,捷克很快就建立了欧洲最标准的民主政体,实行中庸而节制的政治治理手段。整个国家没有民族歧视,没有政治犯监狱,共产党、法西斯党、分裂主义者都能共存。
到1930年,捷克是全球工业最发达的前十个国家之一!驰名品牌就是斯柯达汽车、比尔森啤酒和巴塔鞋。布拉格只有92万人口,但却有十余种报刊杂志,阅读是布拉格街头最常见的行为。捷克的冰球和足球水平已经跃居世界一流。
正是在这个黄金年代,奥尔布赖特的父母在布拉格长大成人。父亲叫约瑟夫·考贝尔,所以,考贝尔才是奥尔布赖特的原姓。父亲出身建筑商家庭,母亲出身食品商家庭,都是布拉格的中产阶级。
父亲约瑟夫拿到了查理大学的法学博士学位,并进了捷克外交部工作。
1937年9月,87岁的伟大国父马萨里克去世。这一年4月,奥尔布赖特出生。这一年,德国总理希特勒出兵占领莱茵兰。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德国从战后的废墟中站了起来,用奥尔布赖特的文笔说——德国全国上下充斥着浮躁的情绪,内心渴望不再遮掩,到处都在宣扬民族复兴伟业,所有的青年人都在畅谈“不惜一战”夺回莱茵河以西,抢占苏台德。
德国的知识分子开始四散奔逃,托马斯·曼说:当时德国的教育完全悖离教育初衷,不是用文化知识来促进人类和社会的发展,相反,只有一个目的,鼓吹国家至上、领袖至上,鼓吹自己是最优等的民族,最优等的文化,牺牲个人随时为国家奉献一切。
问题就在苏台德地区。
苏台德不仅是德意志人聚居,同时还主要以贸易为主,受到大萧条影响,百业俱废,失业率上升,德意志族群不满情绪上升。
近在咫尺的纳粹德国的喧嚣,当然会对苏台德的德意志族群产生莫大的吸引力,这个区域的离心力就越来越强。
1937年时,捷克已经率先走出了谷底,经济数据已经好转。早在十年前,马萨里克总统就致力于发展捷克自己的军工产业——立于不败之地关键还在于自身要够硬。即便是纳粹德国,也没有达到捷克的建设效率——仅仅五年功夫,捷克的斯柯达兵工厂就跃居欧洲第一,成了欧洲的军火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