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在《流氓的变迁》一文中写道:《水浒》不反天子,所以大军一到便受招安,替国家打其他“替天行道”的强盗,终于是奴才了。
《水浒传》只反贪官、不反皇帝。这是奴才情结,也是帝王崇拜。
正因为帝王崇拜,所以凡是跟皇家帝制沾边的东西,似乎就寓含着尊贵,比如地产楼盘的名字,就爱用什么皇家、御园、国玺等等。如果谁能考古出一款号称乾隆御用的壮阳秘方,估计立马就会卖断货。当然,最多的还是辫子剧,满屏都是皇帝谈恋爱。
吊诡的是,人们喜欢的皇帝,不是汉文帝和宋仁宗这类相对温和的皇帝,而是千古第一混蛋——乾隆。
所以,大清虽然亡了,但皇帝依旧活在人们心里,甚至有些人的辫子还在,他们不断的教大家爱慈禧、爱乾隆。
慈禧和乾隆当然不值得民众去爱,否则怎么对得起那些冤死、饿死、屈死、战死的灵魂。
不过就算你使劲拉、拼命拽,他们依旧颤颤巍巍的跪在皇权脚下,不敢站起来,不肯抬起头。
帝王们虽然占据了古代政治体系中的很大部分,但毕竟是一种腐朽的制度。无论帝王们的口号多么响亮,美梦多么宏大,概括起来无非就十五个字:打天下、做金銮、睡女人、抢财产、防造反。所以对帝王的共情和崇拜,就是开历史倒车的征兆。
皇权制度肇始于秦始皇,成型于汉武帝。汉武帝通过独尊儒术奠定了皇权意识形态的根基,确立了皇权制度的法统,也就是皇权天授。
纵观整个皇权时代,虽然城头变幻大王旗,但皇权意识形态却始终未变,成为了最为坚韧牢固的文化传统,静水流深、深藏不露,影响极其深远。
为什么会有帝王崇拜?
第一是皇帝的天命论。
按照董仲舒的天人三策,皇权的正统性实际来源于道德的合法性,帝王的道德合不合法,由上天决定。只要上天有异像,就预示着皇权的不合法,因此相较于民众的直接授权,这种以道德合法性为基础的皇权制度极不稳定。今天一个荧惑守心,明天一个彗星袭月,很容易让老百姓人心思变。
为了应对这种不稳定性,对于每一位在任的帝王而言,就需要不断彰显和强化皇权的合法性,这是帝王崇拜的最大刚需。
彰显和强化皇权合法性的方式有很多,最常见的就是歌功颂德,调用一切资源,不断美化自己为民做主的道德性。另一种就是神化自己的权力来源,比如刘邦斩白蛇等等。
无论是美化,还是神化,目的就是为了让民众崇拜皇权,这是帝制时代,帝王统治正当性的两大来源。
第二是精英的血统论。
中国人是世界上最早具有平等思想的人,只不过这个平等指的是帝位面前人人平等,也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人自称上天的嫡长子。
梁启超说二十四史是一部“相斫书”,也就是一部精英们争做皇帝的史书。他们造反起事,就是奔着当皇帝这个目标。甚至那些没有造反、不敢造反的人们,在内心深处也有个做皇帝的梦。
他们当皇帝,实际是为了权力、财富和荣耀,他们对民众的疾苦漠不关心。即便是宋仁宗,在位42年竟然发生了34次有记载的农民起义。以开明著称的唐太宗,贞观一朝,河北山东等地,更是饿殍遍野。
精英们著写的二十四史,皇家记载的清清楚楚,而无数为之死去的普通人,只不过是一串数字而已。
所以一部帝王史就是一部吃人史,一座座帝王的丰碑下,埋葬的都是累累白骨。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第三是民众的明君论。
历史终结论的提出者弗朗西斯·福山,在他的代表作《历史秩序的起源》一书中,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中国古代政治体系的根本问题,那就是坏皇帝。
正因为人性幽微,所以历史上的坏皇帝层出不穷。
不过虽然没有史料可以证明,皇家帝制可以给老百姓带来好生活,但人们对皇帝还是怀着一份特别的好感,明里暗里都在盼望明君。
所以当张勋的龙旗挂出来之后,北京城举城若狂,老百姓欢欣鼓舞,争着抢着挂龙旗。
因此就算没了皇帝,两千年歌功颂德的习俗早已根深蒂固,民众总喜欢把歌颂的对象捧成明君。不过,明君越是圣明,小民越是卑微,而卑微的小民,就越盼望明君。
不过盼来盼去,往往盼来的只是昏君,盼来的还有遍地的土皇帝。哪怕是在乡间僻壤,但凡有点权力,都喜欢按照皇帝的样子享受。
总而言之,历史上的帝王崇拜,源自皇帝的自我宣扬,源自臣子的歌功颂德,源自百姓的明君迷梦。
帝王崇拜的最大危害,就是让等级观念深入人心、牢不可破。甚至因为帝王崇拜,有些人还会与所有的专制君主共情,他们不仅崇拜古代的,还崇拜国外的。
不过即使再崇拜帝王,也是螳臂当车,因为历史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