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的笑话有两个巅峰,第一个是20世纪初,第二个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
比如20世纪初的著名政治笑话。
一个小男孩问父亲什么叫政治,父亲说:以我们家为例,我挣钱回家,我就是资本家。你妈妈管钱,她就是政府。我完全掌控你们,所以你们是人民。我们的保姆是工人阶级,你裹着尿布的弟弟就是未来。
儿子似懂非懂,半夜他被弟弟的哭声吵醒,起床去敲父母的门,但他们睡得很沉。于是他走到保姆的房间,发现父亲和保姆正在床上光着身体相互撞击,于是他只能回到自己床上继续睡觉。
第二天早上,父亲问儿子是否明白政治的含义。儿子回答说:是的,我理解了。资本家在压迫工人的时候,政府在睡觉,人民被忽视,未来一塌糊涂。
这个笑话,就是出自苏布之手。目的是为了讽刺二月革命之后成立的俄罗斯共和国。
可是1918年之后,苏布对待笑话的态度,却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苏俄的笑话犯便横空出世。
有些人以为苏俄的笑话来源于美西方,但实际上,俄国的“幽默讽刺文学”历史悠久,早在18世纪就已经形成体系,并因此催生了言论审查制度。
1790年,俄国著名的启蒙主义作家拉吉舍夫,发表了《从彼得堡到莫斯科旅行记》,记录了旅途所见的农奴生活,辛辣的讽刺了沙皇制度。叶卡捷琳娜看到之后勃然大怒,竟下令处死拉吉舍夫,并制定了言论审查制度。
苏俄的文学底色原本是现实主义,基调就是沉郁顿挫,风格类似于唐代的大诗人杜甫。但是言论审查制度出台之后,俄国文学便无奈的走向了另外一面,那就是幽默讽刺。
19世纪,俄国幽默讽刺文学大师果戈理,把俄国的幽默讽刺文学推上了顶峰。
《李卫当官》据说灵感就来自果戈理的《钦差大臣》。《钦差大臣》讲了一个纨绔子弟去外省,被当地的贪官污吏当成了钦差大臣,然后闹出了一幕幕的笑话。
果戈理曾说过:我一直想描写现实,但现实不断给我“惊喜”,所以我不可避免的滑向讽刺。
到了苏联时期,苏联民众把这种笑话称为“厨房政治”,也就是在厨房中,跟亲密的朋友一起吐槽对特权的不满,来释放压抑的情绪。
苏联的笑话简短干脆、辛辣锋利。在一定意义上,它反映了民众的政治认知、政治情感和政治评价。这些笑话,有的是嘲讽物资短缺,有的是奚落特权腐败,有的是嘲笑官员的拙劣表演。
比如有人问:如何赶跑克里姆林宫里的老鼠?答:在里面放个标牌,写上集体农场四个字,不多久大半老鼠就会饿死,剩下的也会逃之夭夭。
还比如,书记问:同志,你对这个问题有意见吗?。回答说:我有意见,但我不同意我的意见!
再比如:问:伊万诺维奇,你经常读《真理报》吗?回答说:当然,不然我怎么知道我过着幸福的生活?
实事求是的讲,笑话具有十分鲜明的警示作用。民众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在笑话中都会有明显而真切的表现。如果苏联当局能够及时警醒,并锐意改革,也不至于几十年就垮台。
但遗憾的是,苏联的领导人与历代的沙皇相比,对待笑话的态度别无二致。
列氏说:笑话对我们的工农国家是有害的。苏布监察委员什基里亚托夫在报告中指出:不要低估笑话对苏布带来的威胁,过去我们用笑话来削弱旧政权的威信,现在它被用来对付我们。
所以苏联建政伊始,便制定了“反革命罪”,随后又于1926年列入《苏俄刑法典》。比如第58条第1款至第10款就规定,任何进行宣传、煽动、传播、制作或收藏这类作品,都要被判刑或流放。
苏联人民戏称这是“笑话犯”,官方名称是“反动宣传罪”。
1990年3月13日,苏联安全委员会公布了1931年到1940年的“反动宣传罪”人数,竟然高达560675个。而到1953年,因反动宣传罪被判刑的共有370万人,其中 79万人被枪毙。因此俄罗斯学者认为:那是一个黑色的年代,黑色的法庭、黑色的法律、黑色的良心、黑色的天理。
1953年之后,赫鲁晓夫释放了部分“笑话犯”。到了勃列日涅夫时代,苏联的政治氛围又开始严肃,民间的笑话也开始泛滥。
勃列日涅夫时代的笑话最多,占据了25%左右。1966年,克格勃第五局成立,这个局专门负责监管民间言论。如果散布诋毁苏布和政治制度的笑话,轻则劳改一年,重则直接消失。
到了戈尔巴乔夫时代,社会氛围开始放松,笑话也就失去了市场。
苏联笑话的大行其道,说明政治上的强制只能束缚人的身体,不能束缚人的思想,而且还会为笑话的产生和传播提供动力。
强制的社会氛围,恰恰锻炼了苏联民众别样的政治智慧,也为苏联民众编织笑话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它迫使民众学会遣词造词,通过旁敲侧击、含沙射影和略而不语的方法,在字里行间表达思想。因此,苏联笑话成了弱势民众手中为数不多的弱者的武器。
可以说,苏联笑话正是这样强制之下的产物。它是无奈、无能甚至无助的表达和情绪宣泄,是受伤心灵的自我抚慰,是苦难生活的自我救赎。同时也是民众之间进行政治沟通的一种形式,是民众获取社会力量、社会慰藉和社会价值的重要载体。
正如果戈理在《钦差大臣》中,借市长之口对台下的民众喊道:你们笑吧,笑的其实是你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