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大家好,我是49岁的风吹过。
最近我回老家了,我妈妈今年73岁,她患有类风湿,腿脚不利索。
我最近几年,每年都会抽点时间回来陪伴她。
一回家,我就从“我自己”变成了小镇上一个小老太太的女儿“翠花”。
这段时间,我就写写“翠花”的日常吧
我妈退休前是供销社的会计。
她说自己是会计,但我后来读了财务管理,我觉得她只是个出纳,她跟我辩解:“出纳只管理现金和现金账,我是要管全盘账的。”
好吧,我只能承认她是会计。
关于我妈的学历 ,她倒是没有“粉饰”,有一次学校要填父母的资料,我问她:“妈妈,你的文化程度怎么填?”
我妈看了看表格说:“你填初小就行了。”
啥是“初小”呢,就是小学最初的那几年,一般不超过小学三年级。
实际上,我妈说:“我连小学都没有读过,只上过几年的麦黄雀。”
“麦黄雀”是国家给我妈这样没有上过学的农村孩子举办的扫盲班。
“学校”开在村里,农闲时开班,到了麦子黄,农忙的时候,扫盲班就解散,各家的孩子就放下书本投入到劳动中去了。
我妈是家里的“老大”,也是家里唯一一个没有上过学的孩子。
二姨当年想上学,外婆以家务事没有人干为由不让她去,她就每天天不亮,洗完一家人的衣服,才匆匆背着书包去上学。
谁也想不到,我二姨后来就凭着她匆匆挤出的时间积累的知识,成为了一名局级干部。
上过几年“麦黄雀”的我妈,就只能去供销社当营业员。可是凭扫盲班学的那点墨水,干好工作,是不可能的。
她便自学了“口算”和“算盘”。不管读没读书,普通人在语言表达上看不出多大的区别,但是“算术”学过和没学过真是有天壤之别。
我妈现有的水平,算是“成人”教育的结果。
从我记事起,我就经常被我妈带去参加各种会议,培训,考试。
当年的供销社,可不是大家想象里那个摆着商品,脸难看,门难进的门市部。
我妈每年都要参加单位举办的各种学习班,就跟现在的岗位培训差不多。
每天下了班,料理完家务,我妈就去“学习”班听课,学完了还有考核。
她给我们织毛衣,缝衣服,都是挑灯夜战完成的。
考起试来,我妈“口算”“算盘”都不怕,她就怕拼音,所以她"学习"也好,"考试"也好都要带上我,因为我能帮她做拼音题啊。
我不但帮我妈做拼音题,单位里的叔叔阿姨们一到了考试都要抢着带我,让我帮他们拼音。
这也是我妈引以为傲的事情,她经常说:“你从小就语文好。”
嘿,她大概是不知道,我这是为了讨好她,使尽了一个小女孩的洪荒之力,努力学来的。
妹妹是在妈妈身边长大的,而我刚出生不久就被奶奶带回乡下抚养,到了五岁才送回爸妈身边,父母对我来说是个陌生的概念,当我以怀疑,试探的方式来与他们互动时,我是个竭尽全力索求认可的小女孩。
我身上“求认可”的这个印记,现在还有。
我妈就是这么着,在工作和生活中,不断的抓住机会学习和成长,成为今天这个“知识丰富”的老太太。
当然,一个人的认知还跟他所处的圈子有关。
外公当年是我们这个地方“了不得”的人物,我的二姨和舅舅也都在体制内担任着一官半职,他们聚到一起,所谈论的内容也默默影响着我妈。
我妈的伴侣---我爸的文化水平也不差。
我陪读的时候,我爸跟我说:“你不能不工作,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哎呀,老头子说的话让我这个“有文化”的女儿都刮目相看啊。我一度怀疑他是个被供销系统耽误了的哲学家啊。
大概在我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成了我爸的心腹,他会经常给我他抽屉的钥匙,让我拿钱去给他买烟。
得到这项特权的我当然不会只拿点钱买烟。我爸的笔记本也给我一一打开翻看过了。
有一本红色塑料壳子的笔记本让我印象深刻,那里面抄着普希金,泰戈尔的许多诗。
那首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我至今难忘。
我觉得那便是父亲对于我“文学”的启蒙。
我妈枕头边上就睡着这么一个人,你说她的文化程度还能低到哪儿去。
前天看天气预报,播到“荆州”,我妈跟我说:“你知道吧,大意失荆州,讲的是关羽镇守荆州时,因大意轻敌而导致荆州失守的故事,荆州的命名是三国故事里来的。”
嘿,这老太太跟我卖弄,她以为我不知道,这全是我爸讲给她听的。
天气预报播到“赤壁”,我妈又跟我科普:“赤壁是原来的蒲圻,后来改名叫赤壁,它是古战场,是有名的赤壁之战发生的地方。”
这些我爸早就给我们讲过了,我妈还在这儿给我炒“剩饭”呢。
结果错过了武汉的天气预报,她又急匆匆的问我:“武汉,天气怎么样?明天是什么天气?”
我只得拿出手机给她看:“明天是晴天,你看。”
我没跟她说:“你说得这些,我爸都说过了。”
我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怀念我爸。
一个人怀念另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活成他的样子,我妈正在活成我爸的样子。
有一天,我儿子深有感触地跟我说:“妈妈,外公真的是很爱我,我没有说过我考的大学,他竟然把我们学校了解得比我还清楚。”
那是我儿子刚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暑假,我家刚好来了亲戚,一起吃饭的时候,亲戚随口问了一句我儿子:“你考上了哪个学校。”
我爸从厨房端菜出来,把儿子就读的学校来了个详尽的介绍,这一幕,让我儿子记忆深刻。
他说:“妈妈,我真的没有想到外公竟然懂得这么多。”
我说:“你别小看你外公,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头。”
唉,我自己的爸爸我还不清楚吗,他肯定是得知消息后,天天看电视,锁定了那个大学的名称,然后不放过一点信息,积累起来的知识就到处吹呗。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认真地读了录取通知书上的每一个字。
我妈现在也一样,你无论给她买个什么电器,她第一时间就问:“说明书呢?”
你要教她怎么使用,她一挥手:“不用,有说明书就行了,我会看。”
看“说明书”是我妈作为镇上第一“灵通”老太太的秘诀,茶馆里哪个老太太不会用手机,都要找我妈“解锁”。
邻居八十多岁的伯伯,儿子给他买了新的电饭煲,他不会用,找了我妈过去,我妈看了半小时说明书,现学现卖教伯伯用电饭煲煮上了饭。
现在我家用上了天然气,天然气热水器,燃气灶怎么使用,我妈都是看“说明书”弄懂的。
改天,我把我弟车上的汽车说明书拿下来给她看看,没准,她能学会开车呢。
这老太太,昨天还跟我叨叨最近看的《万古江河》那是我儿子去年带回来的书,她感兴趣就留下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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