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会想起老毕夫妇,琢磨这是一对什么样的奇葩存在,让我一直信奉的“存在即合理”也黯然失色,多多少少有点颠覆我的三观,让我对这个世界有些不解和迷茫。不瞒各位,从四十岁到四十五岁,我一直思考这个哲学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为此灯光漂白了四壁,也令青丝惹霜。我笃信“三人行心有吾师”,也坚信“兵民是胜利之本”,故此借这篇碎碎念,讲述老毕夫妇的故事!
老毕夫妇说来与我算是同学,之所以说“算是”,在我穷困潦倒在水城吃百家饭的时候,没有啥子同学,我的同学平时是不承认我是他们的同学的,逼得急了,才抓耳挠腮地思忖半天,嘴里蹦出一句:好像有这么个人儿,哎呀,实在没多大印象。在同学们中的存在感就像我在家里的地位一样,出去十天半月基本上没人问候,存在感远不如家里那条泰迪,一眼瞧不见,家人便四处寻找,打印寻狗启事,重金悬赏。直到一天,我在泰山脚下小山村躺在柴禾垛里睡觉的时候,捡到一块约摸五十来斤重的狗头金,拿到金店兑了几百万。金店肯定是骗了我的,那个胖老板娘一看就TM不是好人儿,我又穿得邋遢些,事后我笃定,她骗我是一定的。我当时想着,反正是捡来的不义之财,见者有分,咱也不是那种贪心的人来,钱财乃身外之物,应该取之于山野,散之于林泽。
当天洗了澡,花了双分钱找了搓背师傅,因为长期住桥洞子,身上确实脏了些。从搓澡师傅下手时那声郭德纲式的“嚯!接了个大活!”大略可以想象到,更别说澡堂子十来个搓澡师傅集体围观一地小面鱼的情景了。当时我脸红了,想来澡堂子里的温度确实太高了。又就着澡堂子的理发室理了发,出门买了衬衣、西装、裤衩子、领带、皮鞋袜子,里外焕然一新,一米六五的我瞬间就有了一米八五的感觉,人也莫名帅了不少。转天又买了辆车,跟大网红徐老太太的同品牌,可我没她那种好运气,开奔驰宝马的老是躲着我,更没有开奔驰的老师砸车。接下来,我着实幸福了一阵子,彻底实现了包子油条自由,不像之前老是吃喝别人剩下的,有不讲究的,还吐了口水。但是我很低调,都是在城乡结合部小摊子上吃饭,还把网红车停在僻静之处,结账时还要讨价还价,就为省个毛儿八分的,毕竟这年头捡钱也不容易。简而言之,从天而降到我身上一场泼天的富贵。除了生活明显改善,最大的变化就是同学好友莫名多了起来。我买了手机,注册了微信,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朱五、杨六等同学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号码,很快地就加为好友,甚至还建了个微信群,不时在群里发个笑脸和美女动图啥的,再不咸不淡地扯上几句,偶尔弄上一瓶二锅头,炖个鸡,畅谈同学情谊。个别着实不熟的,也在朋友圈里公然宣告,我的老友李二狗怎么怎么滴!莫名其妙,我们啥时候成了老友了,我委实不知道。也就是这个时期,老毕夫妇也加入了这个圈子。
想想与老毕两口子是同学也在三十年前了,彼时没有过言语交流,只是普通同学。两口子是县城居民,而我只是个穷乡下人,估计他两个眼角都不会夹我的!自加了微信之后,也就偶尔一起吃吃喝喝,对其也就有了一个相对深入了解,也就有了这篇文章。
听好事者讲,老毕与其夫人的相识是在高中,老毕比他夫人高一级,夫人刚高中入学时就被他盯上了,一直虎视耽耽、蠢蠢欲动,用时下的话讲就是“占位”。彼时老毕是县城煤厂副厂长,颇有规公子范儿,手下也有一帮跟着混吃混喝的兄弟,据说还嗑了头,烧了香,喝了血酒,念过 “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偈子,大概是由于喝酒的缘故,他们在半夜里拜的把子,估计也没点灯,谁也没有看清谁,摸着黑举行了仪式。一伙人在学校里打架斗殴,啸居山林,快意恩仇,大口喝绵城老窖,大盘吃炒土豆丝。夫人彼时还不知道,老毕也没递过话去,但已在江湖上放出风来,说那是他的女人,其他雄性最好退避三舍,不要染指。如果有男生偶尔跟还不是毕夫人的毕夫人正常说句话,被老毕瞧见了,轻则威胁一顿,重则挨上一顿打。说实在的,毕夫人当年还是看不上二流小厂副厂长的公子的,因为老毕长得实在不受看,肥头大耳不说,小母狗眼儿像刀子拉了一下似的,还五短身材,活脱脱一个等腰梯形加了两腿儿,说话又流里流气,粗俗不堪,学习上更不用说了,老师同学会的他都不会。但毕夫人就这性格,有男人喜欢着,就很受用,半推半不就的,就这么模棱两可着。再后来,老毕靠了各种关系去了部队,期间毕夫人也藕断丝连,当然也没误了自己的花期,最后他们还是走在了一起,老毕也转业到地方一个小部门任职,共同打造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传奇,当然是“奇葩”的“奇”。
老毕喜欢被人供养逢迎,有些小官僚,具体表现就是强令别人请客。大概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老毕工作在市里,其实就一普通科员,每每返乡前,就会通知县城的同学朋友,要求其做好接待工作——饭店里吃喝一顿,最好还要安排好酒店住宿,尽管他自己在县城里有自己的大院子,但在经济型酒店住上一晚,事关自己的体面和尊贵。尤其有外地同学返乡时,当地共同的同学朋友安排住宿时,他会特别强调必须也要安排他酒店住宿,这把一众当地朋友搞得很是不愉快。有时候,碍于面子,朋友请客时会顺便邀请他一下。大家有共识,尽管很讨厌他,但酒桌上没有他,也少了很多乐趣,老毕这种装逼出洋相的天花板,可遇不可求。有时候吃饭喝酒时邀请他,他有事来不了,就会极其认真的说上一句:小某,你记着,你欠我一顿。说说倒也罢了,年底做工程的要工程欠款时,老毕也会要账,要请客欠账。如若不还,接下来的一年他都会随时随地的碎碎念,算来接触不到一年,我已经欠他十余场的酒账了,不知何日才能还清。
老毕吃饭坐桌喜欢坐主宾位置,理由很简单,他是市里干部,来县城吃饭,远来是客,理应做主宾。我想老毕之所以恨我,大约是由于我捡钱之后,回到县里,共同的场合朋友们大都推我做主宾,抢了他的位置,让他很不爽。坐不到主宾位子,他通常要抢副主陪位置,这个位置进可攻,退可守,既可以突出自己的身份,还不用买单。轮到副主敬酒时,通常的发言是,我代表市县乡三级云云,千篇一律,同学聚会立马升格为政务宴。在老毕的心目中他在农村生活了十五年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唯一引以为傲的是“干部家庭出身”,后来他的至交也提及过这些言语。至于干部家庭出身的根源我倒是在闲时追溯过,老毕的父亲当年由于上过初中,被安排了工作,后调至煤厂,其母亲极其善于逢迎,为厂长家里洗衣做饭送菠菜,不辞劳苦添温暖,老毕父亲才得以工代干提拔为副厂长,在位时还有些油水,退休之后就拿普通工人3000余元的退休金了。我很纳闷,就连我一个要饭的都知道这算哪门子干部家庭,咋个给他惯成这个样子?当年我吃残羹剩饭时都没有恶心到,就他干部家庭出身这句话委实恶心了我半天,连苦胆汁都吐了出来,污染了我的网红轿车。
毕夫人一直认为自己长得月貌花容,嫁了老毕,自然也是干部家庭了,言谈举止也就非比寻常了起来。最常见的表情包就是撇撇嘴,做出极为不屑的表情,有时还会喷出一股口水来。她自诩校花,据说是她婆婆在给邻居炫耀时给封的,其实呢就是个笑话!常在出席酒宴时陪侍在老毕一侧,且时常语出惊人。比如,她跟同桌客人辩论问题时,说到情切之处,弄出一句“不是我脱了裤子晾你!”那客人也颇有机锋,不软不硬地甩出一句:“脱了裤子,我也要找一个碗茬给你盖上。”一时传为笑谈。校花喜欢穿的花花绿绿,引领着朋友圈里的“大妈风”,那粗短的腿,臃肿的身子,不着调的配色,动作幅度比较夸张,弄得自己跟一只金刚鹦鹉似的。毕夫人极喜欢表现自己,跟男同志说话又没有边界,加上老毕又是个小心眼儿,弄得跟人到处打架,吃泼天飞醋,据说树敌不少!
老毕夫妇精于算计,总体思路是“花别人的钱,让自家的长毛生仔”。老毕夫妇有一个共同的朋友,算来也二十多年的关系了。每周全家都要去朋友家里蹭上几顿饭。老毕别的没本事,你让他听写1500个常用汉字,能写出来50个算我输,但不妨碍他做得一手好菜。到了朋友家里,东瞅西望,翻箱倒柜,陈年的海参和茶叶都要翻出来,做了吃了喝了。在朋友家吃饭必须要酒喝,而且还喝不少。去时拎一盒油炸臭豆腐,全家人吃得还剩一块,就问朋友家孩子吃不吃,人家自然是不吃的。那朋友算了算,她家每年要招待毕家夫妇近200次,成为朋友家十多年来家庭支出的重要部分。据说,吃火锅时,毕家20多岁的大公子能干四盘羊肉,丝毫不会顾忌别人,等他一家吃得坑满壕平,才会假惺惺地问朋友家人吃不吃。此言不虚,我见过老毕吃烧羊肉,二两多的大肉片子一口塞进嘴里,不耽误其喑喑呜呜地说话,还能再倒进去一杯高度白酒。吃饭倒也罢了,老毕夫妇算计的精准度、细致度至今无人匹敌,比如,去朋友家做客,一定带着电动车充电器,推到朋友家35楼的房间客厅里充电,劝都劝不住。
老毕夫妇伉俪情深,极为重视家庭团建,主打一个全家齐上阵,拧成一股绳,尤其是在撸席方面表现突出。老毕夫妇每逢熟人宴请,必全家齐上阵,大块朵颐。如老毕受邀,毕夫人则必携幼将雏以男高人饮酒出行不便前往接人为由,前去助阵。如毕夫人受邀,则在席间老毕必电话联络数次,直至主人不堪其扰邀请其前来用餐为止,由于全家人口众多,遂有“毕半席”之称。老毕极其善用其幼子之名巧取豪夺,常见手法是新菜上桌,众人欲举箸品尝之时,毕夫人定会来上一句“我家儿子最喜欢吃这个菜”。众人举箸踌躇,落箸则被她妥妥地占了便宜,成了她家儿子,不免败兴。如有果盘,则一把抓过来,还是那句话,儿子最喜欢吃了。老毕夫妇还极其善用打包之法。他们家是从来不宴请别人的,如遇高档宴请,众人以饮酒为主,则菜品势必剩下,甚至原封未动,宴散之时,毕夫人则拿出方便袋来,统统打包,满载而归。如老毕确有紧要之事,不能前往,则毕夫人必要求打包回去投食,伉俪情深,令人叹服!
一年365天,老毕夫妇还有许多许多奇葩轶事,限于篇幅,不能一一道来!年底了,我应该是还欠他一些酒账,拉黑,委实怕他年关要账!但愿再也见不到他们!!
文/江夜雨
鲁小象,讲述金乡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