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乡记忆│金乡的秋天

文摘   2024-09-17 12:23   山东  

  

  如今,又是深秋,夜色阑珊,心情也大抵如是!


  家乡鲁西南金乡的秋天是浓烈的,站在村头,四方望去,满眼是炽热的黄,黄豆挂满豆荚在秋风中簌簌作响,黄了缨子的玉米腰里别了粗壮饱满的棒子,也是黄澄澄的,谷子弯了腰,流金十里;家乡鲁西南的秋天又是喜悦的,村道上、田间小路上行走的乡亲们脸上映了蓝天和丰收黄,红通通的,笑意盈盈;家乡鲁西的秋天又是放肆的,孩子们在田野里跑来跑去,挥洒着童真和不羁,将童年融化在这醉人的秋色里。

  家乡的秋天往往来得要晚一些,直到寒露时节,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秋天!老院里大梧桐树的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绿变黄,在飒飒的秋风中片片零落,满院尽是金黄,房脊上的茅草也结了穗子,天空更加高远清朗,地平线也比往常清晰一些,南归的雁阵时而掠过天空,留下清脆幽远的雁鸣。一切都在暗示或明示着——家乡的秋天来了!

  我喜欢家乡的秋天,常常会忆起儿时的秋天!大豆的豆荚儿焦脆到在秋风中发出哗哗啦啦的动静儿,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片叶子时,就到了收获大豆的时节。常常是清晨露珠儿还没有消散的时候,父亲和娘就带了镰刀下地了。有了露水的湿润,豆荚儿才不致于炸裂,辛苦了一季的庄稼大抵还是要颗粒归仓的!太阳升起的时候,斜射阳光明媚而热烈,父亲和娘弓着身子,一镰刀一镰刀地割着大豆棵子,身后的田地成很快就均匀地平铺了一层大豆棵子。二人全程几乎无语,生活的默契让两人几乎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和进度,就连偶尔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擦上几把汗水,甩出的汗珠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们的身影长长的映射在身后的空地上。我小时候常常觉得父母高大至伟,心生仰慕与尊敬,他们用辛勤的双手,在黄土地上挥洒汗水,养育了支撑起整个家庭,让老人和孩子过着较为富足的生活!


  一两天的早起晚睡,两三亩大豆都躺在了田地里,父亲拿了浸湿的稻草做成的绳子,将大豆收拢捆起,按一定的距离竖直地站立在田间,让它们充分接受阳光的照射,榨干多余的水分,为下一步脱粒做好准备。黄昏时候,父亲拉着地排车将沉甸甸的大豆捆子运回场地里。那时候的乡村,每个大家庭都有一块专门的场地。早在一周或几周前,场地被细细地清扫过,喷洒了水,套了牛拉了石滚,反复轧过,将浮尘压实,再洒了水,直至平整如镜。成捆的豆棵子被散开来,均匀地铺在场院里。待到第二天中午,在阳光的炙烤下,豆荚和豆棵儿都已变得焦干,噼噼啪啪地炸裂声连绵不断,不断有饱满的豆粒儿崩散在场院边的空地上。我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这个情景,大黑牛静静地立在场院一隅的大杨树底下,蠕动着嘴巴反刍着草料,尾巴偶尔甩起来驱赶着蚊蝇。我静静躺树底下,透过遮天的树叶看着阳光在树叶间闪躲跳跃,看白云在天空流淌,看飞鸟掠过天空,聆听着豆荚、豆棵儿炸裂的声音,调皮的豆粒儿高高跃起,弹落在身上,麻麻的,痒痒的。


  太阳最高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取了长长的木杆,一家人围成圈儿,反复击打干透的豆棵儿,豆荚豆棵儿受到击打,更加迅猛地炸裂开来。这个时刻,也是家人团聚共同劳作的快乐时光,父母示范带动,孩子们卖力的敲打着,敲偏了,误击打在别人的木杆上,引起家人们集体的善意的笑声。击打一遍之后,父亲用木杈挑起来豆棵翻了起来,地上已是布满了大豆粒儿。待得翻了面,又重复击打,只到豆棵上的豆荚儿所剩无几才算完事。母亲又拿了棒槌,对分成小堆的豆棵儿反复锤打,只至豆粒儿一干二净。父亲将掺杂了碎叶、泥土等杂质的豆粒儿堆成堆,乘着风势,用木锨扬起,豆粒儿如同彩虹,风吹走杂质,干净纯粹的豆粒儿跌落在地上,母亲用大的竹扫帚轻轻“漫”过,表面的杂质再次被清扫出去,反反复复几次,只到大豆接近纯净为止。再就着中午的大太阳,经过几个小时的晾晒,将潮湿的大豆水分榨干,就可以装袋归仓了。


  收割清理完毕的大豆地,是孩子们的天堂。我们在田野里奔跑,完全不顾及那些密密麻麻的豆茬子。那时候,地头田边上往往会余下一些未完全成熟的大豆,领头的孩子简单的分了工,一部分人去收集枯叶引火,一部分人去采集豆子,待火熊熊燃起,摘掉叶子的豆棵子扔了进去,几分钟后,大豆的焦香就在田野间飘散开来,待火渐渐息了,只剩下灰烬的时候,大孩子脱下外衣,让其他小伙伴们闪了开来,用力有扇,灰习烟灭,烤得焦黑的土地上,烧熟的豆粒儿就显现出来。一众孩子一拥而上,顾不得烫嘴,纷纷用小手抓着捧着,往嘴里填塞着,大口咀嚼着,香甜无比,胜过任何零食。吃完了,又互相嘲笑黢黑的嘴巴,涂黑的鬼脸,笑着闹着追打着,这大抵是七八十年代出生的鲁西南农村一代人最为美好的记忆吧?


  秋天里的乐趣远不止这些,豆田里、沟渠边那些野果儿也是童年无上的美味儿。一串串青色的黑豆儿,经过一个秋天阳光雨露的滋养,变得紫格莹莹,挂在硕大的棵子上。摘下一颗来,放到嘴中,一股野性的甜味儿便在口腔里肆虐,这是大自然的馈赠。野生的菇莨果儿也成熟了,酸酸甜甜的感觉让人难以自拔。豆田里最常见的野果便是“马泡”了,其植株如同普通甜瓜一样,结的果实是正圆形的,如同迷你的西瓜,未成熟时呈青色,其味苦,成熟后呈黄色,其味酸甜,但以酸味居多。在那个儿童食品极为缺乏的时代,吃上几个成熟的“马泡”,算是祭了五脏庙了。

  除了口舌之欲的满足之外,对孩子们而言,秋天最为快乐的事情,便是掏田鼠洞了。清理完的玉米地、豆田里,一堆堆隆起的浮土附近,便是田鼠的洞了。田鼠是擅长收集食物的野生动物,它们平常收集颗粒饱满的玉米粒、大豆粒和花生,贮存在它们复杂的洞穴里,以备过冬食用。小伙伴们扛了铁锨,提了水桶和粮食袋子,找到田鼠的几个洞口,留下两个,余下的全部填埋,然后向其中一个洞口注水,过不了片刻,田鼠便会从另外一个故意留下的洞口里逃跑,一探头,便会被孩子们用帽子或衣服罩住,抓起来玩耍。待玩够了,便用铁锹去发掘鼠洞,直到找到它们的粮仓,收获十余斤秋粮作为战利品。日落时分,孩子们晃着身子,带着收获的粮食回家了,个个像打了胜仗的士兵!那些简单清纯的欢乐,也仅仅属于那个时代的那种特定的环境激发下会深深忆起,但一声低笑之后,便是接着一声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我们也许或是一定再也回不去了!那些秋天不复存在,那些单纯的快乐,那些小伙伴,那些故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我还是常常忆起家乡的那些秋天,也仅仅是对童年快乐时光的一种祭奠吧!

  

文/江夜雨



鲁小象
鲁小象是个人公众号,其意为从人生中撷取一个片段,一个角度,一个光点,来反映社会大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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