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西南记忆│消失的行当系列之罗锅修鞋匠

文摘   2024-08-25 08:01   山东  

  

  岁月的长河泥沙俱下,滚滚洪流中,有些东西随时光远去,有些人或事却永远沉淀下去!我们终无法阻挡似箭光阴,也无法阻挡飞驰的历史车轮!唯有留取心香一瓣,将其冻结在深深的记忆中。鲁西南的乡村,是我童年的现实人生,亦是我成年之后的梦境。那些生机盎然的黄土地,那些窄窄斜斜的胡同,那些低低矮矮的房屋,那些跑来跑去的阿猫阿狗,那些天天厮混在一起的光腚小子构成了童年乡村的闭合空间,这一切都随时光消弭,以另外一种方式永驻心间!



  那些走村串巷的生意人是这闭合空间最为新鲜的空气,带给童年无数的欢乐与兴奋。他们悠扬动听的吆喝,他们带来的稀奇古怪的外乡故事,他们提供的新奇玩意儿,无不深深地铭刻在我们的记忆中,成为成年梦境中最为动人的主旋律!时代的发展与进步中,70一代人已至中年,将至老去,而修鞋匠、锔碗匠、补锅匠、货郎等行业也由于商品经济的兴起,物资的极大丰富而已消弭,只能在老旧影片中再睹其真容!我常常想,这些行业或许代表了一个时代,而我们恰恰出生于那个时代,他是属于我们独有的记忆,是生活,更是人生!


  儿时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时代。那时的人们一双胶鞋、布鞋或是罕见的皮鞋,破了洞、坏了底子是不舍得丢弃的,都要缝补再三,坚定不移地穿下去。这些活计,普通人却又做不了,只能由专业的修鞋匠来提供专业的服务,尽量使得修补后的鞋子美观大方一些。



  每个修鞋匠都有自已的势力范围,常来我们庄子的是一个瘦小的罗锅老人,站直了也不过一米五左右,佝偻的身子显得卑微而又倔强。对,这位老人是挺倔强的,从不多言多语,也不接受砍价,枯坐在小板凳上,低头忙着自己的活计,或补,或轧,或钉,或粘,除非接收钱款的时候,决不抬头看他的主顾一眼。


  大约是在冬天农闲的早晨,罗锅修鞋匠常常推了独轮车子,两旁带了箱子,装了精致的修鞋机器、丁字型的铁砧,再携带一些或皮或布或橡胶的下脚料作为缝补的材料。他早早来到村子十字街口大槐树底下的石碾旁,佝偻着身子悄无声息地卸了车子,支好修鞋机子、铁砧和装着各式鞋钉、靯掌的格子盒子。然后就静静地坐在他的小板凳上,拾掇着寄放在他那里的各式旧鞋子,有球鞋、布鞋、皮靯,有破洞的,有坏了底的,还有掉了帮的,他瘦无鸡爪的双手指甲盖里塞满的黑色泥垢,但仍不失灵活,修鞋机发出匝匝地缝线声,又或是拿出小小的羊脚锤子,取出鞋钉,用嘴抿了,当当几下敲进鞋底子上。罗锅鞋匠不像别的走街窜巷的生意人大声吆喝着自己的买卖,他只是低头忙活自己的活计,绝不吆喝半声。



  轧鞋机发出的“匝匝”声响,羊角锤偶尔敲击在铁砧上的轻脆的“叮叮”声,最先吸引了早起的孩子们。他们便围了上去,有好动的便伸手去摸弄修鞋的器具,罗锅老人抬起头来,小脑袋上阴冷的目光只是一瞟,便吓住了动手的孩子。其他人也就跑到别处,远远地望着修鞋的摊子和鞋匠。就这么一小会儿,觉得无聊,便各自飞奔回家,告诉家里大人:“修鞋子的罗锅子来了!”不一会儿,便有三三两两的男女拎着旧鞋子来到修鞋的摊子前,给罗锅鞋匠絮叨着自己鞋子的毛病,提出自己的希望和需求。罗锅抬起头来,只是细听,偶尔打量着扔在地下的鞋子,但仍不说话。


  活计来了,罗锅鞋匠更加沉默了,“匝匝”“叮叮”,修好的鞋子就一溜儿摆在大石碾子下边,整整齐齐。小时候,大人们曾讲起这位罗锅老人的故事,他古稀之年未曾婚娶,自然也没有子女,是个孤老汉,有一个远房的侄子有一搭无一搭地照应着他,算是个苦人儿。得亏年轻时买得了一手好的修鞋手艺,以此为生,苦度光阴,否则一个有着身体残疾的人在那些艰苦的时光里是挺不过来的。


  

      你可别说,罗锅鞋匠的手艺真不是盖的,钉的鞋掌的材质是汽车外胎,粘钉的规规矩矩,鞋子坏掉了鞋掌都不会掉的;轧的鞋帮针脚细密,编织成极好看的纹路;姑娘们的鞋子,补丁上则轧成一朵漂亮的花儿,巧夺天工,修旧如新。所以在村上即使来了别的鞋匠,大人也总要问清楚是不是罗锅鞋匠,在庄子里有个共识,罗锅鞋匠手艺好,鞋子自然要等他来了才修,别人是竞争不过他的。


  中午时分,罗锅鞋匠便停下手中的活计,在搪瓷脸盆里洗洗他黑乎乎的手,从褡裢里掏出白色搪瓷缸子和馒头,再佝偻着身子蹒跚着走向最近的人家,讨上一缸子开水,泡了馒头,权当一顿午餐了。这老头挺邪性,老五奶奶看他可怜,将炒的鸡蛋盛给了他一碗,他倒没有拒绝,直到收摊,也没见他动一筷子。气得老五奶奶拍着腿直骂:“这个老犟种,你说他咋想的,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太阳挂在西坑崖大堂棣树梢上时候,罗锅鞋匠也停下自己手中的活计,拾掇起自子的摊子,装好,放在独轮车上,再捆好,再静静地坐在车子旁,等待主人来取自己的鞋子。于是,三三两两的人们又来到了修鞋摊前,询问了费用,交了三毛两毛的钱币,道了谢后取走了自己的鞋子。自然是没有过多的言语,罗锅修鞋匠不讲价是远近闻名的,据说发起脾气来是了不得的。


  夜幕降临时,西坑崖林子里归鸟喧闹起来,罗锅鞋匠也佝偻着推起他的独轮车,踽踽而行,逐渐消失在通往村外的乡道上。罗锅鞋匠是我印象最深的鞋匠,没有之一。2000年以后,修鞋匠这个行当就很少见到了,这缘于商品经济的发展和物资的极大丰富,人们对旧鞋的处理发生了由缝补到换新的转变。走乡串户修鞋已没有市场,自然也就后继无人了。再后来,城市里出现一些高档的修鞋店,也主要是针对那些名贵鞋子的,且主要用机械设备维修清理。


  修鞋匠这一行当,消失在时代的洪流中,仅存于70后80后人的记忆中!


文/江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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