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美食里有最深沉的乡愁,有最丰厚的惦念。它是时代流转中最温暖的慰藉,是家乡烟火气息满满的踏实和幸福。
我大约已有数年没有品尝家乡济宁金乡县的辣汤了,与家乡老友也曾相约于某个早晨去品味一下,咂摸一下家乡的老味道。但因为疫情,终未能成行。日前,我因一些私事回家乡,行程匆匆,也未能抽出时间去喝上一口辣汤。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想起来,所以对于家乡美食的热爱,之于我而言,有点儿假大空的味道,抑或只是一种“虚伪”的情怀吧,与现实纷纷扰扰的利益相比,喝辣汤仿佛并不是太重要,情怀也不是太重要。
对于辣汤的记忆,大多还是来自于童年和少年时代。记忆中,每年的中秋节前后,我都要跟随大人在金山街摆摊卖自家果园里的苹果,前前后后要折腾上一个多月,才级将苹果换成钱,实现再生产、再投入。那时常常早上五点多钟就上路了,一路拖着板车步行通过莱河桥、东关桥、副食大楼、五金交电大楼,然后拐到金山街。九十年代的金乡街道两边的房子还比较破旧,路两旁是参天的大树,有国槐、法桐,路沿石上的空地是摆摊卖东西的好去处。天刚亮,就有早起的市民来到街道两旁的摊位,买上一把菜,一兜水果,自然随意,溜个弯儿,就购买了一天所需。那时候路边的摊贩,大多是县城周边的农民,出售的是自家田里的产出,市民们亲切地称呼他们为“自卖头”,这些自卖头老实本份,价格公道,果蔬新鲜,从不缺斤短两,秉持着农民的本色。不像现在,市场被资本垄断,专业化市场的出现,不仅增加了出售者的成本,也增加的消费者成本,“自卖头”们失去了自己的市场,城市街道空空荡荡,除了呼啸的风和各色小汽车之外,再无其他,那种小县城的人间烟火气再也找不到了。
早起市民的购买时间集中在早晨七八点钟,八点之后,他们就要各自回家吃早餐了。卖苹果的摊位也就暂时闲了下来。父亲便给我一块钱,去金山街五金交电大楼后面去喝上一碗辣汤。深秋的早晨,还是有些寒冷的,小胡同里,两三个陶制的辣汤缸子外面是用白色棉被缝制的保温层,靠墙的路边放着几张矮桌,十几把矮凳,就是小县城早餐摊点的标配了。摊主佝偻着身子,头也不抬地问一句要几碗,待得回应后,便以眼花缭乱的速度盛汤放调料,伴随着铁勺撞击缸子和调料碗的叮当声,十几秒钟,一碗汤就放在了食客面前。主食是摊主新蒸的杠子馍,韧性十足,原始的麦香十分浓郁,还有咸鸭蛋也是十分美味,用筷子戳上一个小口,蛋黄油便汪汪得流出来,小咸菜是免费的,腌制透骨的咸疙瘩,咸香咸香的。啜上一口辣汤,小磨香油的芝麻香,玉堂醋的酸香、黑白胡椒的辛辣,混合盐、肉汤、鸡蛋饼丝的底味,这些味道混合升华,形成鲜香辣酸的复合味道,一口入腹,四肢百髓便贯通起来,白毛汗密密地冒了出来,无比舒爽。
辣汤的精华在于一碗汤,熬煮了24小时的大骨汤汲取了骨髓的精华,大量的钙、磷复合物充分地融解到汤里,充分展示的鲁菜吊汤的精华。蛋黄做的鸡蛋饼,细细地切了丝,提亮的汤的暖色调,且又有提鲜的作用。肥肉切了丁,煮在汤里,有增香提鲜的效用。手工捏的面筋,打成了薄片细丝,咬上一口,清香Q弹。要说辣汤的灵魂,那就是酸辣馨香了,金乡话常说要“大乎哩醋、大呼哩胡椒”而香油则是需要蜻蜓点水的滴上几滴即可。凡事皆有度,过犹不及,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使用的几种调料,多属中医发汗解表之类,食过一碗四体通达,温暖肠胃,口舌生津。
金山街的辣汤摊档,据说传承了几代人了。近年来,巧妙地运用了“明星效应”。看网络资料,金乡籍影视明星老干部靳东曾率好友在地摊上喝过辣汤,并与摊主亲密合照,甚至后来接受了摊主的宴请,在酒店里喝了几杯。于是乎,辣汤一时间火到了天际,成了远近闻名的网红打卡地。据闻,当有人问摊主与大明星有何关系时,均沉默含笑不语。拿捏得极为到位,国人向来对充满着神秘感的东西非常之感兴趣,模糊与暧昧往往让人深思与沉迷,挑明了反而没有意思了!从这里看,摊主是个出色的思想家,大隐隐于市吧!
金乡的老友知我对辣汤有些执念,曾于疫情期间约我回乡品尝,一直未能成行。其实,除了客观原因,还有其他的原因。我在媒体上看到了那家辣汤店已经成了网红店,来自四邻八乡的网红纷纷前来打卡,小地摊也有了店面,鸟枪换炮了。空调、卡座、大门脸儿、熙熙攘攘的人群,杂乱的自拍杆儿,我想,辣汤大约也没有记忆中的味道和感觉了!
我记忆中,食用这些家乡美食,心境应该是纯粹的——除了单纯的口食之欲,没有其它干扰因子。就在某个早晨,阳光洒满老街时,坐在小板凳上,欣赏着摊主行云流水的操作,小口地啜着那一小碗辣汤,慢慢吞咽,感受它到达五脏六腑的旅程。再或者用筷子将咸鸭蛋捅上一个小口,戳上一小块蛋清蛋黄,慢悠悠地吃着,间或与同桌的老大爷絮叨一下金乡老街老巷的风土人情!
我深味,有些老的味道和感觉再也回不来了!那些人、事、物、时间和环境在岁月长河中不断变迁,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站在时间的长河中,我们惟有回味,在记忆中还原那些初始状态!
现在,我对金乡辣汤已不是那么期待了,也许,只是心境的改变吧?
文/江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