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乡记忆│ “挖河工”的那些遥远记忆

文摘   生活   2024-07-18 11:24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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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上班期间,偶然看到菏泽巨野万福河在七十年代开挖的描述:“1970年冬,菏泽专区组织民工20万人治理万福河,施工段上至东明县王二寨,下至济菏边界,长1093公里,其中属于东鱼河北支截流上段73公里,按“三年一遇除涝,二十年一遇防洪”标准,马庄闸以下按六级航道开挖,共完成土方1140万立方米。下游济宁段施工,自菏济边界至湖口长38公里挖河筑堤,全部由金乡县承担。1971年12月~1973年1月分三期进行,共出工10.3万人次,完成土方499万立方米。”如此浩大的工程,全部依靠人民群众 “挖河工”肩扛手抬完成,让人不仅赞叹人民群众之伟力!事实如此,鲁西南平原上的诸多河流,多是在七八十年代响应党中央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兴修水利的号召,主要解决农业用水和抗旱问题。为此开垦了许多新河道,修建了大量的水利枢纽工程。我家乡金乡的莱河、万福河、北大溜、东沟也不例外,正是父辈们的辛劳和汗水,换来如今的碧波荡漾,风景如画。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是以生产队为集体单位,农民集体参加生产队的田间劳作,按出工多少男女有别拿工分作为报酬,全村劳动力都得集体上工,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每逢秋收之后年末岁尾,县里公社里还得组织全体劳动力兴修水利设施,修水库、建大坝、挖大沟、挑大河。于是,一个刚劲有力的名字-----“挖河工”便响彻在乡村的大街小巷家喻户晓。这些工程的修建,少则一个月,多则数月,大队统一安排,组织人马,人们自带被褥、铁锨、扁担、抬筐、地排车等用品工具,吃住都在工地上。每到准备去开工前,生产队里要自备大锅土灶,蒸馒头的蒸笼,出发前,还要召开社员动员大会,挑选精壮力强的劳力参战,号召大家不能落到别的生产队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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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尽管出生在七十年代后期,但与挖河工却有着丝丝缕缕的关联。今年春节回家探亲,与父母相聚,年近古稀的父亲放下酒杯,给我讲起带我去挖河出义务工的事情,尽管我当时年岁尚小,但在父亲的提示下仍依稀记得这些往事,现在想来仍然唏嘘不已。

  1981年,我4岁左右的样子,这是我的模糊记忆与父亲的模糊记忆叠加在一起的结果。这年冬天,按照大队安排,我们小村有4名青壮年劳动力“出河工”,分别是父亲、二叔、寿山爷他和君伍伯伯,小小的我因为家中无人看管,也被父亲带上了十五公里外的工地。出发那天,下着毛毛雪,风大得很,每人用自行车拖着一辆地排车,上面装着行李和铁锹、䦆头、绳索、抬筐及其他工具。父亲将褥子铺在地排车上,用被子将我包住,放在车上。一行人有说有笑,颠颠簸簸地行走在乡道上,三十里的路程用将近三个小时,我在迷迷糊糊糊中睡着了。待到醒来,已经到达挖河的工地, 2公里多长的挖河工地上,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喇叭声声、战歌阵阵。一队队挖河大军,沐浴着灿烂的冬阳、迎着凛洌的寒风,有的肩挑行李铺盖卷、有的拉着装满米面油菜的地排车、有的挑着铁锹、钉钯畚箕等挖河用具,精神饱满、喜气洋洋,从四面八方汇集于各自的分工地段。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顿时,莱河疏浚工程的两岸,人声鼎沸、临时搭建的帐棚里人们忙忙碌碌,一时间只见一缕缕炊烟袅袅上升飘荡在工地的上空。


  父亲和乡邻们则忙着搭建窝棚——一种原始的人字形临时住所,可以遮风挡雨,抵御严寒。这次挖河工是莱河疏浚工程,我们大队来了约一百名名壮劳力,负责约200米长的河道清淤开挖。一个宽敞的窝棚搭起来后,工地上提供稻草,厚厚的铺在地上,一溜四个铺位就出来了,脸盆等放在靠近窝棚门口的地方,其实也没有什么门,两三捆秫秸捆起来,就是一个门了。同一个大队谢园村为我们一行五人解决了吃饭问题,我们将伙食费交给他们。我的远亲德发爷爷负责伙房,他们愉快的接受了我们的搭伙,同时,他也接受了父亲的委托,负责在大人上工时看管我,这让我童年时代对挖河工的体验更舒适一些。

  那个时代挖河没有挖土机、拖拉机等机械,这么大的工程只能全靠铁锨挖,扁担抬,板车拉,人挑肩扛。整个河道人山人海,红旗招展,喇叭喧天,热火朝天。清晨,太阳还没有露出笑脸,嘹亮的起床号声将熟睡的人们从温暖的被窝里叫醒,乡亲们紧张地穿衣洗漱吃饭。只要出工号声一响,工地便沸腾起来:挖泥添车的,驾车拉偏绠的,持掀平整堤坝的各司其责。有的穿着单衣单裤,有的光着膀子,有的脖子上挽着毛巾又擦汗又垫肩。民间有三苦,打铁行船磨豆腐。现在想来,挖河不亚于这三苦,可以说比它们还要苦三分。对原有的河道进行疏浚,是一个费力气的活儿。枯水期的河流已初分段抽干,从河床到河堤垂直距离约十五米深,七八个人一组,泥土装车后,从河底拉到河堤二三百米处,河堤斜度大泥泞不堪,如果是用淤泥新土垫的路,那会将车轮深陷进去,必须增加专人拉绳,一辆车七八个人,一人驾车其余人拉帮车。闲暇时,德发爷爷就牵着我的手,看乡邻们出大力向上拉车。他们弯着腰,弓着背,头朝下,脸朝地,瞪着眼,喘着气,喊着号子才能把一车泥土拉到堤坝上面。空车回来也不省力,驾车人必须双脚蹬地,身躯后仰,用双臂胳膊紧紧地夹住车把,使劲地扛住车子,不然一旦失控,那空车会迅速的乱窜,还可能会造成安全事故。父亲回忆说,身体不好的人队里是不会派出河工的,这种超极限的体力劳动对人体伤害特别大,而且由于他是集体劳动,需要向心力,哪一个人出脱了力,几百斤重的泥车如果中途滑下去,撞死撞伤人都有可能。这种力气活儿,要持续干两个月,每天几十车,大人们都累得死去活来。晚上,几乎没人说话,他们躺在床铺的同时,便会响起震耳欲聋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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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于挖河工最清晰的记忆是大伙房的饮食,几千人的工地由数十个大队的群众组成,每个大队或村庄都有自己的伙房,由专人负责做饭做菜,提供后勤服务。父亲和其他三位乡邻在谢园村的伙房搭伙。80年代初,生活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加上政府重视,因为出河工是力气活儿,伙食倒还不错,起码白面馒头还是能管够的。我沾了德发爷爷的光,做好的吃食总是提前喂饱了我。更幸运的是,谢园的伙房与我外公家村子的伙房离得很近,他们也很关照我,做了好吃的东西总是抱我过去吃。工地上二千多口人,估计也就我一个小孩子,就成了稀罕物儿。那时,妇女们也参与挖河工,她们离开孩子到工地上干活儿,对孩子的思念与喜爱也就寄托在了我的身上。每逢改善伙食,那些大娘大婶和姐姐们就把大肥肉片子送到我们的窝棚,着实为我的童年增加了不少幸福感和满足感。干活人也是干饭人。我很早就见识了这些青年壮劳力的饭量。寿山爷爷能吃一大马勺油炸丸子,再加上一大盆面条,父亲则一顿饭能吃五六个大馒头,那可是一斤干面出3个馒头的超级大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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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挖河工这件事过去近四十年了,可是回想起来它却是我人生长河中泛起的涟漪浪花一朵、是我历史记忆宝库中珍藏的珍珠玛瑙一颗;它真实地记录着那个时代家乡人民群任劳任怨、艰苦奋斗的无私情怀。恰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人民就是江山,江山就是人民。


文/江夜雨


鲁小象
鲁小象是个人公众号,其意为从人生中撷取一个片段,一个角度,一个光点,来反映社会大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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