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欣
读文有感
近来,读汪曾祺的散文集《人间滋味》一书。写食物的众多篇目里,《萝卜》一文中的一段描述引起我的兴趣:
萝卜既脆嫩,有甜味儿,富水分。自离家乡后,我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萝卜——或者不如说自我长大后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萝卜——小时候吃的东西都是最好吃的。
这段文字是汪曾祺对童年吃到的萝卜的一个概括性回忆。小时候,他家不远的街口,一家茶食店的檐下,一个年岁大的女人摆小摊子卖零食,同时也卖时令的萝卜。
萝卜一把一把的码着,它不时用垂帚撒一点水。萝卜总是鲜红的,给她一个铜板,她就用小刀切下三四根萝卜。
这段描写把卖萝卜女人的动作以及萝卜的色泽形象生动的刻画出来。
“自离家乡后,我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萝卜——或者不如说自我长大后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萝卜。”
这是记忆中的味道。浅浅描述中带着淡淡的思乡之情以及对童年的怀念。
很多人,成年后会离家,因为求学,因为工作,因为一切的生计,或主动或被动的走出童年的成长地,融入一个全新的生活圈。
直到多年以后,某个人、某件事、某个物品、某个场景,会不期然的打开童年记忆,或淡淡,或汹涌,那些记忆里并不重要的事物或人一下子清晰起来,重要起来。
汪曾祺说,小时候吃的东西都是最好吃的。
因为他的这句话,我的童年记忆汹涌而来……我想说,小时候的月光是最明最亮的。
追忆童真
我思念——童年月下的快乐。
为什么童年的月是那样明,那样亮?
我依稀记得,在无数个明亮的月夜,甚至,童年的每个夜晚都是明亮的,我和几个同龄的小伙伴,一起跳绳、捉迷藏、拍麻杆板儿、指星星过眼儿……
捉迷藏是我们最爱玩的游戏。明亮的月光下,我们“啊喂”(选人的一个游戏规则。大家同时伸手,可以是手心朝上,也可手背朝上,若有一人与其他人不同,则是需要抓的人,其他人要藏。)
游戏开始了。捉的人做好抓的准备动作,其余的小伙伴则紧张地四散开来,带着响亮又刺激的惊叫声,“呼”的一声,像一窝散开的蜂,转眼间不见。
有的藏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影处,有的藏在麦秸垛窝儿里,有的藏在靠墙的玉米杆儿后面,还有的,图牢靠,跑回自家屋里……
哎呀,那一会儿,脑瓜儿转的飞快,所有可藏身的地儿都在大脑里过了一遍,全面筛选,快速决定,立马藏身。
思维之活跃,动作之迅速,心情之激动,无可比拟。月亮笑眯眯地看着地上的小人儿们,撒下一地静谧、朦胧、清亮,被这份纯真、可爱吸引。
接下来,藏的人静静地、忐忑地等。有时候,会等得百无聊赖,自己出来;有时候,会等得打哈欠,不知不觉睡着;最多的时候,是某个小伙伴一时疏忽,忽然被发现——哈哈!抓到了。
抓人的,自豪感爆棚,为自己的聪明洋洋得意,大声解说自己发现的理由;被抓的,一惊一乍,分析没藏好的原因。
其他小伙伴听见声音,纷纷现身,喜笑颜开,为没被发现而沾沾自喜。谋划着,下一轮继续藏这里。
一轮游戏在智慧与计谋的碰撞中结束。意犹未尽!继续开战!乐此不疲。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像温柔而慈爱的母亲,看着孩子们在游戏的世界里自由畅快着。
游戏多多
很多时候,一个游戏做个四五次,腻了。有人提议换个新的,大家一拍即合。于是,精选其他游戏。
人多的时候,玩“拍麻杆板儿”。人分两组,每组人手拉手,面对面,开始了声嘶力竭的问答。左边先问,右边答。
“机器灵!”
“砍大刀!”
“你的人马被我叼。”
“调哪个?”
“调王奎。”
“王奎没在家。”
“叼你们姊妹仨!”
喊话的一对人马与答话一组比声音、比气势,大有“团结就是力量”的强烈集体荣誉感。声音之大,气势之强,不光整个村子装不下,就连月亮也震到了,它把更璀璨的光洒向大地,月光也有了热情。
站立的两队人马雄赳赳、气昂昂,地上的影子清晰可辨。这一组剪影若定格下来,那可真鲜活。
于是乎,先发问一组的人马里,派出一名“强兵强将”做好冲锋的准备,另一队人马手拉得更紧,心更齐,队伍若被冲撞开,就要被任意“叼”走一人,直到被叼完,就输了。
这个游戏,真像“矛”与“盾”的交锋,但结局充满不确定性。
就看“矛”是否“锐利”,“盾”是否“牢固”。
玩了这个游戏,再玩下一个游戏,每一个游戏都玩得身心尽兴。
月光陪着我们,想玩到几点就玩到几点。给予我们充分的自由。
但,大人们是不同意的。夜深了,无论哪一家的大人吆喝一声“回家睡瞌!”,游戏有可能就终止。
即便不结束,也觉不尽兴,不多时,自行解散。
我们只好恋恋不舍的回家去。
月光依旧是那样明,那样亮,月亮像在牛奶中浸润过一样。
我不知道童年的月光为什么是那样明亮,尤其是每个游戏结束的夜晚,一步一挨的回家去,地上的影子短短长长,清清楚楚,地面发白。
怪不得唐代诗人王建说“中庭地白树栖鸦”,不止我一人感慨月光的色泽、浓度。
再次想起汪曾祺说的“萝卜,自我长大后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萝卜,小时候吃的东西都是最好吃的。”
如果时光倒流,我们可以再回到从前,那月光还会如那般皎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