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我独自一人，多数老师没有晚自习，放学回家了。
我坐在离餐厅的厨窗口不远的位置，八个人的座位，只我一人。虽不喜热闹，但有些孤寂。
周围闹哄哄的，每一张不锈钢材质铺就的餐桌前，三五个小头凑在一起，吵吵闹闹的吃着，聊着，不时站起来东看西看。这是一天里较放松的时刻。
大米汤，浓白。口渴，汤端在手，我先喝了一大口。
下午时，办公室没水了，渴了一下午。这会儿，看到带水的，不免要赶紧解一下渴。
今晚的菜是肉片炒萝卜，糊了。还没到口，味先入鼻。我虽不挑食，但对糊味抵触。挑挑拣拣，尽量不浪费。这是我的吃饭习惯。
“老师！”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抬头。看到浩瀚的脸。他正一眼不眨地盯着我，我一怔，又一喜，碰见“老熟人”了。
这学期，转新校，遇新人。浩瀚是我遇到的新人之一。
他不是我教的学生。但他的衣着和神态令我好奇。
他有一件练跆拳道的服饰。白色，极短。衣袖和下襟都比正常尺寸短了几分。我猜想，这是他上幼儿园时买来练跆拳道穿的。这种衣服应该宽松才对，到他身上，有点紧，带点滑稽。好玩。
鱼眼泡，厚嘴唇。皮肤不够细腻。（我没戴放大镜）关键是浩瀚看人时的眼神略带呆滞，说话慢吞吞，一看，不是学业上的王者。
但浩瀚很有礼貌。每次打招呼，老远就喊“老师”，声音不脆，带点男孩子发育期的变声，喊完“老师”之后，就定定地看你，等你回应。
我不喜说话，每次都点头，而他定格的表情总要在得到回应之后才有变化，仿佛我发一句话才能解了魔咒，一点头才能将他激活。好玩。
没有哪个孩子如此有礼。浩瀚是我遇到的第一个。
此刻，看到他，吃饭的乐趣多了一分。
听到他叫我，我点头，回礼。低头继续吃。我怕吃到“糊”萝卜。
吃了两口，抬头，浩瀚还在看我。他嘴里的馒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和他同桌吃饭的伙伴与他对坐，也回头看看我。
为啥都看我？有事？
看情况，又没事。不管，先吃饭。
餐厅里的孩子们陆陆续续的吃完，走开。吵闹声小了下来。浩瀚同学吃饭慢，还心不在焉。
等我再抬头，又与浩瀚目光相遇。这小子，一直盯着我？
索性，唤他过来。
浩瀚屁颠屁颠地把碗端过来，和我对面。
“为啥光看我？”我笑问。
“因为我觉得你长得漂亮。”噗——，毫不犹豫，张口即来。是预设的台词，还是大冒险的真心话？
幸亏嘴里没饭，不然我会笑喷他一脸。
小子，撩妹撩到老师这儿。
我被逗乐。
“我没觉得自己漂亮啊。”我笑着对浩瀚说。
浩瀚的饭还在碗里，似乎被忘却。他竟然还看着我。
我看了一眼打饭的窗口，我的搭档——可儿老师正在那里帮忙。比我大几岁，但身材高挑，眉眼俊秀，美人一个。我来了主意，决定逗逗浩瀚。
“那个老师漂亮不漂亮？”我用眼神示意浩瀚往窗口那边看。
“长里还行。”浩瀚瞄了一眼，浅笑着回我。啥叫长里还行？眼盲。
“你说，我好看还是打饭的老师好看？”
“你俩都长里好看。”说完，又拿鱼眼泡看我。
要是成人，我要甩他一嘴巴子。但这小眼神，多了份澄澈，可爱。
晚饭结束。大大小小的孩子在校园里做游戏，热热闹闹。一个小时的晚饭时光，孩子们抓紧玩着，三五成群，高年级的同学聚在旗台前的空地上扎堆玩，三四年级的孩子有的围观，有的在打乒乓球。一二年级的小不点儿回家了，每个人都各行其是，好不惬意。
我从餐厅踱步回办公室，从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浩瀚小跑过来，“老师，给你卡。”
疑惑间，浩瀚从裤兜里掏出一沓卡。我一看，是名片。
“我不要。”我挥手。
浩瀚执意塞到我手里，好不热情。我细看，“专业墙体改梁”，还有手机号。
“这是我爸。”浩瀚介绍。哦，老子是技术工。
给我名片，是在替他老子宣传，还是送礼？
晚上八点，晚自习结束。孩子们整理学习用品。我也整理
好课本和习题，浩瀚站在教室的前门口，探头喊：“老
师。”我侧头看他。
“老师，放学了。”每次他试探性的表情敦厚又可爱，我
用老习惯回他。
这小子，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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