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蓝字 关注我们
小说《烟壶》以传统手工艺品烟壶为线索,19世纪末的北京城为背景,讲述了没落旗人乌世保无端遭受一场突如其来的冤狱后,从闲适安逸的富贵老爷变成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后改名乌长安(为统一姓名,仍称其乌世保,下同)成为鼻烟壶“四大内画画师”之一的人生经历。可以说,乌世保是晚清没落贵族的一个缩影,早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日子渐渐逝去,人丁逐减,家产日稀,最后与底层百姓无二致。
明末,八旗军为满清顺利入主中原立下了赫赫战功,因此备受历代清朝统治者的礼遇。至19世纪末,日益腐朽的集权统治、西方列强的战争勒索使得清政府国库空虚,生计问题横在了人口迅速膨胀的八旗军面前。当时在北京的法国传教士白晋在他《康斯皇帝》一书中写道:“在北京为数众多的八旗兵中,有一大部分由于债台高筑而陷于极度贫困,他们军饷的大部分都付了债款的利息。”连皇帝的“禁卫军中有一批低级军官,大约七、八百人,以及皇室一些其他军官,也是债台高筑。”可见当时大批旗人处境窘迫。乌世保也是个名正言顺的八旗人,响当当的正白旗,小说对其身份家世的叙述如下:
乌长安姓乌尔雅,原名乌世保,是火器营正白旗人。祖上因军功受封过“骁骑校”。到乌世保这一代,那职叫他伯父门里袭了。他闲散在家,靠祖上留下来的一点地产,几箱珍玩过日子。别说骑马,偶尔逛一趟白云观,骑驴时两腿也打哆嗦。但这并不妨碍他作为武职世家的光荣,也不耽误他高兴时自称为“它撒勒哈番”。
到了乌世保这一代,虽没了祖上当官时的显赫富贵,但日子尚可,“每日里无非逗逗蛐蛐,溜溜画眉,闻几撮鼻烟,饮几口老酒”,“一时高兴出堂会,玩票去唱几句八角鼓,也是茶水自备,不取车资”。当时北京的上等有五样必备的招牌,那就是“天棚、鱼缸、石榴树、肥狗、胖丫头”。乌世保已没闲钱年年搭天棚,也买不起胖丫头,留着其余的三样,留着他旗人贵族的遗风。
话说回来,乌世保家境虽不富有,但也是个正儿八经的旗主。一回在大街上,乌世保看到朋友寿明叫车辕刮了一趔趄,竟被自己的旗奴徐焕章的奴才打骂训斥,不由大怒,又经不住周围看客“子不教父之过,奴欺主是旗主子窝囊!”之类话的挑唆,借着酒劲对徐焕章破口大骂,教训呵斥。而昔日的旗奴徐焕章如今向日本人献媚,做了地保似的官儿,碍于当时菜市口的情形俯身受教,心里当然憋着一口闷气。旗主的穷酸落魄,与旗奴的鲜衣怒马两相对比,衬得乌世保那仅存的贵族身份的苍白无力。由于一时涌上的贵族惯性,他与徐焕章就此结下了梁子,直接导致了之后突如其来的一场冤狱。
经历了一年又八个月的铁窗生涯,乌世保出了大狱,几经周折遇上了老友寿明,在得知妻死子散后,放下旗主身份靠画鼻烟壶维持生计。尽管凭着自己的手艺获得了劳动报酬,乌世保仍感叹“可惜了我这它撒勒哈番,从此以后……”,充满对这个姓氏的怀恋。另一处,乌世保为着画内画的事以及与柳娘的婚事禀明家族里的大伯,结果“‘他说我削了籍,跟乌尔雅氏没关系,他管不着我的事!今后再也不许我说自己是旗人,不许我再姓乌。’说完垂头丧气,满脸悲伤”即使是在狱中被削了旗籍,乌世保仍时不时地因为藕断丝连的贵族惯性,或发感慨,或起悲伤。
除却那些虚浮的贵族幻想,乌世保身上亦有着随遇而安、乐知天命的从容与雍雅。就拿他寄居哈德门外小店的斗室来说,“门楣上贴了个‘泛采居’的横额”,横额旁挂了个养黄雀的精致鸟笼;室内,小炕桌上的宣德炉燃起一缕檀香,窗台上的斗彩瓶里斜插着两棵晚香玉,墙上挂着自己手书的立轴:“结庐在人境,心远地自偏。”斋号、鸟笼、宣德炉、斗彩瓶、立轴、雅诗,穷困潦倒的乌世保竟将陋室装扮得如此优雅,可见与生俱来的贵族惯性在他的性格上留下了不灭的印记。
纵观小说全文,乌世保对姓氏、对旗籍、对贵族身份的留恋溢于言表,小说对他这种心态的婉讽比比皆是。他因这个身份生来享受安逸的生活,因这个身份可以理直气壮地教训自己后来发迹了的旗奴,也因这个身份尝尽了狱中苦、别时伤,起念回想,这份藕断丝连的贵族惯性,在乌世保身上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