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曲亭馬琴》
镝木清方（1878-1972），早期师从浮世绘师水野年方，专心插绘，镝木清方所谓“桌上艺术”，趴桌上就可以完成的绘画方式。后来对大尺寸作品生羡而转向日本画。《曲亭马琴》是1907年的作品，画的是小说家曲亭马琴的故事。镝木清方的父亲条野采菊是戏剧作家，也写小说、文艺评论，1872年创立《东京日日新闻》，即后来的《每日新闻》。
曲亭马琴（1767～1848)，日本江户时代著名的畅销小说家，本名泷泽兴邦，曲亭是他以我国巴陵曲亭所取的笔名，他的读本小说《南总里见八犬传》1814年在日本刊行，据说当时“书贾雕工日踵其门，待成一纸刻一纸；成一篇刻一篇。万册立售，远迩争睹”。传说七岁能创作和歌，是个颇有些名声的小神童。8岁时父亲去世，因而家道窘迫，14岁时离家自己谋生。17岁丧母，22岁时师从剧作家山东京传开始文学创作，次年以京传门徒“大荣山人”的名字发表处女作《尽用而二分狂言》。1833年由于劳累和老龄视力大大下降，几乎失明，而此时《八犬传》刚刚完成了一半。独子宗伯从小病弱，又没有门人帮忙，一时间马琴的文学创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两年后的1835年，宗伯亡故，年仅38岁，留下妻子阿路和幼儿。1840年曲亭马琴完全失明，阿路提出由马琴口述，她来代笔。
丈夫宗伯从小羸弱，然而公公婆婆溺爱，对儿子期待很高；公公马琴古怪，婆婆阿百乖张，本就是不好相与的一家人，后来丈夫早逝，公公失去视力，阿路照顾一家老小生活的同时，还要挤时间帮公公记录文稿，偏偏婆婆又添堵，莫名怀疑阿路与家公有私。这样的艰难环境中，1842年《八犬传》进入最终稿整理，同年阿百病倒，阿路默默照顾卧床不起、大小便不能自理的婆婆。也就是这一年阿百去世，最后的日子里曾痛悔过往未能善待阿路。
马琴72岁时在日记里写道，
我消化不良，季节变换时常腹泻和便秘交替，腹痛不止。阿路工作到半夜零时、缝补家事做完，零时半就寝。夜里3时许我如厕，阿路秉烛候在前方。
（予、滞食、且、时候あたりにて、水潟两三度、且しぶり、且腹痛す……お路は、九時（午前零時）過迄夜なべ、縫刺いたし、九時半頃就枕。八時半（午前三時）頃、予、厠へゆく、お路起出、燈火を秉る）
想象一下这个画面：黑夜中一个盲目老者摸索前行，几步之遥屋子拐角处一盏烛灯，晕黄烛光中女子悄然而立，单手伸出，等着搀扶老者……
1872年《南总里见八犬传》完稿，7年后马琴故世，享年82岁。阿路13年前与丈夫死别，7年前送走婆婆，这一年又送走了公公，她在《著作堂杂记》中这样记述马琴的最后日子，
大家劝公公换其他医生诊诊看，公公说，年轻人或许贪恋生命，我已老龄，没必要在治疗上多费气力……端然而去。
（其後外医にも見せ申度旨に申上候得ども、若者か余命を貪る者に候は左もあらめ、我極老に至り、医者三昧いらぬ事に候……右様儀申間敷と被仰候……六日暁寅之刻に、端然として臨終被遊候、年八十二。）
立川昭二著《爱与灵魂之美术馆》（岩波书店，2012年初版）引用了这段话，并附评论：端然二字，正该送给隐忍负重走完一生、至坚至美的阿路。
撰文/ 江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