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意味着将我们爱的人、相熟的人，一个又一个从我们身边剥离。所谓“赴老”，就是慢慢咂巴孤独，品味寂寞。
佐野洋子的话
第23集
第23集 什么也不知道
“姐姐，姐啊……”
话筒传来妹妹刻意压抑的声音。
“阿孔，阿孔死了！脑梗塞，在洛杉矶。”
等我缓过气来时，发现自己坐在地上，手里一直攥着话筒。
阿孔是父亲朋友的孩子，我们住在北京时，在我家地板上到处爬。
那时阿孔家在大连，我们去他家玩，餐桌摆着满盘大包子。
我伸手去拿包子那一瞬……
……
停电了。现在想起来还会流口水。
阿孔升高中后来过我家，没啥事就串串门。
把装了咖喱饭的碗夹在膝盖间，
吃得非常豪放。这些我记得。
阿孔上大学后参加演剧，请我帮忙画过几次海报。
那些海报，好像是我面向大众公开过的最早的作品。
我结婚后，阿孔常来玩。
有一个夏天，黑皮肤的阿孔忽然白皙起来，看着很不习惯。
“我参加工作了。暑假里一直敷柠檬面膜呢。”简直就是颠覆我对他的认识。
他在一家很大的贸易公司就职。
不时地阿孔会顺路来我上班的地方，
手搁在桌子上，下巴搁在手上，看我画画一看几个钟头，好像稀罕得不得了。
阿孔越来越有贸易公司职员派头，后来就派驻美国了。
我去纽约时约他一起吃饭，
他给我看照片，上面有他漂亮的妻子和孩子。
那会儿阿孔的笑容宽容有风度，我觉得那是一种人生得意。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参加叔叔的葬礼。
我们都年过50了，脸上有这个年龄该有的尊严，看着沉稳可靠。
两个人一起走在墓地，自我感觉走了很长的路，经历了很多很多。谁想我们会长成这样的大妈，这样风度俨然的大叔？
明明相识60余年了，除了照片般的几个情景记忆，我发现阿孔的事我居然一点不了解。
阿孔的事还一点没问清楚。我只觉得遗憾觉得难过，放声痛哭。
我们一天比一天年老；每一个人都会接近死亡。
活下去，就意味着从今往后我们周围的人会像阿孔一样，一个又一个从我们身边剥离而去。
赴老，就是慢慢咂巴孤独，品味寂寞。
第29集 完
翻译 / 江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