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记于2019年
其一 // 君山银针
茶碗里潜着一叶碧绿,温转的绿芽相互包拢,像从未拥抱过世界的孩婴。
叶子在水中浮动,一柱香的时辰,水杯染成茶色,沏成一碗君山银针。
岳阳的茶楼,人也复古。茶楼的主人在后桌,与友人相谈甚欢,见我们是异地的游客,就给我们多送了一壶茶。
向他道谢过后。炉子重煨上火,银壶冲上一炉清冽的泉水,茶叶又煮开一遍。
“寻常的茶叶只能泡一道,便失色无味。茶叶好的话,可以冲上七,八次,也能饮出淳真。”主人如是说道,我和朋友如是应和。
继续品鉴良茶。想及陆羽之言,“凡炙茶,慎勿于风烬间炙,熛焰如钻,使炎凉不均”。炙茶只对陈年的茶叶有限制,见火光煽动,维持一线,只为茶魂甘好。
君山银针的善者,须知茶叶饱满,茶色光亮。却见出碗的茶汤如初笋甘黄,便知味然。
其二 // 夕草
中山开往大良的山坡上,长了一地青草。夕阳落下,感时伤怀,映射在沿途经过的草上,青草染上了夕阳的颜色,与离客的伤悲。
远山隐约于云雾之中,太阳的光照再过一会便会彻底湮灭。现在正是黄昏最好的时侯,从车窗内能看到朦胧的绿野里种了白花,紫花,萤黄色不知名姓的小花。
它们许是彩蝶,灰蜂带来的种子,落在了玄色大地。随着夕风,长成了夕花,夕草。
我此时难得感受到内心的平静。这里是广府的东面,虽然不是浮华的心脏,但承载了远山野情。联想到陈年粤语歌里“阿哥”和“阿弟”放牛羊的山坡。
此时的故事很慢,来日很长。我等着车子安安静静地驶过一条又一条狭道。这里既没有千秋,也没有古迹,更没有出土的陶瓮玉玺。只有蜿蜒而至的远山野情。
忽然下了一阵雨,云里破开了金光,顿时散落窗前。那雨来得很及时,让秋意更加葳蕤。
我为这开遍山野的花花草草感到尽兴,他们许是一直在等待这场甘霖。
一直到离开了山岗,夕照仍未完全落下。山野的风光总带有一种阴柔,能在层迭起雾的时光里,回照心底最脆弱的乡愁。
其三 // 凉亭
那日与父亲前往广西,寻了一座山脉攀岩。陡峭的山坡上立一凉亭,脚夫与我道,亭子由一位日本的攀登者修建。
如此难行的石路,是如何建上去的?
脚夫笑道,山底下的石材,搬工上顶。如是来回行个二三十趟,凉亭就成了。
这也并非什么危难的行路,道边尽是光秃秃的黑岩石,与此起彼伏的叶木。但顶端的凉亭犹如任何一片云彩,是寻志者的曙光。
我们继续朝上,行了三里坡,还有三里长。
脚夫纵使有着背负,步履却丝毫没有怠慢。领先了好几十步。由于山行疲惫,我费神观看眼侧的苍茫山脉,再前望,脚夫已不见踪影。
山峦在灌木浓稠的树林之间,只看见一点黛蓝。人在前行时,连清晨的一盏茶,一甘雨,也无意消想。万物此间寂美,唯有松风吟动。
这座山名老寨山,登临顶上可将山下的兴坪古镇尽收眼底。老寨山虽不算高攀,却过度陡峭的岩石使进发多少困难。
我们越走越高,直到要攀上一层木梯子,连接上下路。竖放在岩沟与山路间,行山者们上去后,再攀渡一面石墙。前所未见的景致始展露眼前。
到了凉亭,父亲决心休息。我仍往上进发,朝旁边的小山丘迈上。眼前层叠起伏的云浪不断翻涌,使人耳目一振。我尝到了欲穷千里目的快意。
乘凉的亭子原也为来客所设,遮风避雨。只见亭子由四柱石建造。上面遮檐的封顶又不知要消耗多大体力。
前人修亭,后人乘凉。建造者的名字不见留刻亭上。想是本于善念,考虑艰难行上的观山者,若不幸遭遇狂风骤雨,怎能连一所容身的亭子也没有。于是心生触动,决意建造。功成以后,拂袖离去。不问世间名,但求无愧心。这是何等造化?
我在山坡上,观云出岫,第一响风声判定了云的生向。风怎么过,云便怎么走。待厚积重量,又重返大地,作雨落下。人生不正是这样一来一去的更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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