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宁宸离开的第四十五天,安堰去世了。
房间里是寂静的,眼中粉红的海洋。
床上留下了一封信,这封信是安堰写给她生命中的另一半的,她是月亮的另一个角,是一杯奶茶的第二根吸管,是两张连坐机票的另一张,是安堰在抑郁的时候最想确保她幸福的毛毛姐姐。
手背的汗水在书写时候浸湿了纸张右下角,那块地方显着皱皱巴巴——
毛毛,见信如晤: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开心心地见到你了。
本来说好和你一起去旅行,但一觉醒来,眼睛变成了大雾,两排牙齿在打架,头脑也像站上了蹦床,我只好和这段旅行告假了。
其实这段时间我逃离了自己的世界,逃到荒岛上,逃到我以为能托付的人那里,逃到能封闭自己痛苦的地方。
可是海水还是没过了头顶,我输给了自己的糟糕。
他们说,抑郁症会引发认知失调,把很多事情都理解成错误的样子,可退潮时被冲到沙滩上的蚌,大雨滂沱里找不到家的雀,灯下扑火又不肯回头的蛾,它们对的样子又是什么呢。
等你回来,我就会完全好起来,像我们刚刚认识那样和你寒暄,在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你,看到一个和我没有一丝相像,但又让灵魂滑向彼此的人。
我一直都记得,你是第一个带我去旅行的人/
第一个问我伤口会不会疼的人/
第一个开车一小时只为见我五分钟的人/
第一个和我逃跑去树屋的人/
第一个固执捍卫对方的人/
第一个能呵护友情却不期待友情的人/
第一个既不嫌对方穷苦,也不怕对方富有的人/
第一个千方百计挤逗我笑的人/
第一个陪我抵过无数难熬夜晚的人/
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有时候我在想,家乡带给我的幸福感真的有你带给我的快乐吗?人生的南瓜马车如果找到魔法城堡还需要再返航吗?
月亮悬挂在人世间的长河里,如果我离开你了,南瓜马车会不会失去魔法呢?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也是一个很需要真诚的爱来温暖内心的小女孩,正是因为在这条逼你挺直脊背的道路上有着太多曲折,你才如此坚韧吧。
我很开心,你生出了保护自己的刺刃。
你记得你见客户那天吗?后背撞到玻璃墙被划破了,那么疼的创口,你第二天回来还要自己洗澡。你一个人在旧金山手机没电了,半夜三更才降落机场,还要怕麻烦我不让我去接你。如果那天我最后没有找到你。我可不希望有这样的如果。
生活待你,是带着刺得好,你待生活,是仍然一逗你就能笑出来。
我希望你永远如此。
我也希望我能借到天上的月光,照见你走夜路的样子。
记得那天是我生日,你买了一个草莓蛋糕来见我,半路你差点发生了车祸,脚踩急刹车的时候,蛋糕从座椅上翻滚下去。到了餐厅里,“Happy Birthday”就只剩下了“thday”,当时我哭笑不得,你坐在对面一脸苦笑,我拿起筷子来就尝了一口,味道真的好极了。
后来,这个口味的蛋糕变成了我最爱吃的一款,没有食欲的时候,我还自己买过两回当饭吃。
相信了吧,我真的很喜欢那天你给我买的蛋糕。
这段时间,我视物总是模糊不清,睡觉时半梦半醒会出现幻觉,我总以为有雨丝打在我的脸上,就像我总以为有幸福会降临在我身上一样。
这段时间,我时常梦到我们一起生活在莫奈的画里,塞纳河的日落下,淡紫色的云海扎根在夕阳间,有一艘小船就是属于我们的。
我真心盼望有一天你能找到一个伴侣,他也愿意陪你一辈子生活在塞纳河的日落下,同时,你刚刚好也愿意陪他。
你不要苦恼,我知道我们在感情之路上都有很多曲折,但没关系呀,无论爱情小船漂流到哪条河里,你都是天上的太阳。
说实话,我不怨恨宁宸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我其实一直知道,他有一段放不下的过去,那段过去中包含着不甘心,不死心和不放心,还包含着一个曾经与他羁绊颇深的女生。
我只是不明白用尽全力之后的那种挫败感。
为什么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轻轻一动,就能飞沙走石,把大圣吹飞五千逾里。为什么一双腿陷进去又拔出来,拔出来又继续走的一座泥潭,最终只能被会轻功的人征服。为什么我费尽心力的爱会败给不爱,为什么爱了那么久会败给世俗,为什么那么久的付出不叫付出。
他们彼此之间有着任人一听起来,就知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有着只要一回头,人生计划都得到改变的救赎。
而我得到的救赎,像一颗过甜的荔枝,不能解渴。
我不知道满足于爱情的笑容长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塞纳河上的日落》算不算莫奈的认知失调。
但我知道不属于这片银河的行星是哪一颗,我知道踏进别人的后花园要被枪毙,我知道赏善罚恶才是结局,我知道真爱至上终有人快乐。
但结局会放过我。
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
其实我也想过掏空自己的口袋最后一搏,但是灰尘飘不去他处,好像只会飘到我的口袋里,也没有一束阳光会被坚定照亮。
不管如何,感谢你,曾经唯一的,坚定地照亮过我。
使我心头怔松,但认知不再失调。
安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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