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tober 12, moon in its First Quarter pha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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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ll Moon in 7 days.
作者 //
随着大范围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在人类社会上空,对于充足资源和共产主义社会的渴望再次成为呼吁和平人士们的期盼。
在这个背景下,“全自动奢华共产主义”的概念作为一个充满争议,但又让人们忍不住细想其可能性的未来愿景,出现在公众讨论的视野,在近几年的互联网边缘文化群体中逐渐受到欢迎。
这个仿佛拼接机甲一样的荒诞标题,是由几个异常严肃(或原本严肃)的概念组成。如今,面对逐渐崩塌下沉的世界,我们似乎可以从过去人们的畅想中拾取一些古怪的思想碎片,拼凑出一个天马行空的理想世界。
全自动……奢华……共产主义? //
首先是“全自动奢华共产主义”(Fully Automated Luxury Communism,以下简称FALC)。这个概念在亚伦·巴斯塔尼(Aaron Bastani)于2019年出版的著作《全自动奢华共产主义:宣言》中提出。他描绘了这样一个乌托邦:自动化和人工智能将人类从劳动中解放出来,资源丰富,每个人都能享受曾经只属于少数人的奢侈品。这种设想不仅是对经济模式的颠覆,也对我们现有的生活方式提出了挑战。
FALC的核心是自动化的普及。从平凡的家务活动,到复杂的工程问题,大部分的任务都交给机器人和人工智能来完成。这将避免经济的不稳定和失业问题。事实上,如果根本不用工作,那么也就没有失业问题。这样的自动化将使得人类从工作中解放出来,允许人们从事创造性的追求、个人发展和志愿工作,让人们的生活充满自由和创造力。
FALC主要关注的问题是由资源稀缺性所带来的分配问题。在现代经济观念中,资源本身是有限的,在资本主义社会和市场经济条件下,需要通过竞争来获取资源。而在FALC所构建的模式中,先进技术(尤其是能源、制造和生物技术等领域的先进技术)可确保商品和服务丰富且免费。这种模式的转变可能意味着以稀缺为驱动力的经济行为的终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丰裕的文化,在这种文化中,基本需求可以得到无偿满足。
在FALC的模式畅想中,“全自动”一词不仅代表着生产的全自动,还包括环境可持续理念。通过利用可再生能源(如行星资源开采)和创新农业实践(如垂直耕作和实验室肉类种植),这一愿景承诺将生态足迹降至最低。FALC的目标是在几乎不造成环境退化的情况下实现高标准的生活,使奢侈品与可持续发展相一致。
当然,这一乌托邦模式遭到了极大的质疑。首先是对于自动化生产是否真的能将人类从工作中解放出来的问题。自从工业革命以来,随着生产力的提升,全球人口暴增,随之而来的是工作岗位的增多,以及在欠发达地区的工作时长增长。尽管这其中有资本主义及市场经济固有特性造成的后果,比如人类必须通过工作获得报酬,以在现代社会生存,无论这份工作是否对社会有意义。但是却也很难说明生产力的提升可以允许人类不必再工作,又或者,生产力到底提升到何种程度,人类才可以从工作中解放出来。
另外,在治理和权力分配方面也有很大的争议。在过度到FALC的过程中,整个人类社会将会如何面对可能的后勤和道德挑战?另一个更有可能被人类关心的问题是,在FALC的模式中,负责为人类提供奢华生活的生产资料又谁把控?
核战争和外星救援 //
幸运的是,从人类浩瀚的历史中,可以找到一些闪闪发光的思想,帮助我们抵达FALC的最终幻想。时值20世纪60年代,二战已经滚滚而去,披头士如日中天,平权运动和性解放运动如火如荼,人类对太空的探索开始进入大众视野。这是一个属于梦想、野心和探索的时代。J.波萨达斯(J. Posadas)则在此时将共产主义推向了社会浪潮的最前沿,甚至至今都因显得过于前卫而难以被人们接受。
活跃于20世纪50至60年代的阿根廷著名托派领袖J.波萨达斯曾经在其过于极端的托洛茨基主义和稀奇古怪的激进左翼思想中探索出一条迅速终结资本主义,并建立社会主义社会的方案。
波萨达斯最引人注目的思想之一是其对核战争的看法。与大多数将核战争视为对人类的严重威胁的政治理论不同,波萨达斯将其视为一种机遇。他认为,核战争不可避免,且这种战争的破坏力可以摧毁资本主义结构,让幸存者在没有现有权力结构抵抗的情况下,按照社会主义原则重建社会。这种极端的观点反映了一种革命性的乐观主义,尽管这种乐观主义植根于灾难性的情景之中。
当然,从摧毁到一无所有到重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波萨达斯在这方面自然也有考虑。在他出版于1968年,用法语写成的小册子《宗教和能源、科学、阶级和革命的进程》(Les soucoupes volantes, le processus de la matière et de l’énergie, la science, la lutte de classes et revolutionnaire et le future socialiste de l’humanité)中表明了他对于外星人及共产主义建设构象的宏伟蓝图。首先,他认为,穿越太空的技术能力表明,外星生物必然已经克服了战争、匮乏和其他困扰地球的社会问题,可能生活在一个高度发达的、类似共产主义的社会中。波萨达斯认为,与这类文明接触有可能加速人类向社会主义迈进。因此,通过外星人的救助,人类将可以加入太空级的共产主义社会中。同时,由于生产资料是外星人带来的,自然也可以由外星人把控,也就解决了人类可能因为把控生产资料权力而陷入争端的问题。
在J·波萨达斯对于人类借助外星文明实现共产主义的诸多畅想中,他提出了一个有可能影响那个社会的婚姻结构的疑问:没有理由必须通过“男女关系”进行生育,或许可以像变形虫一样自我繁殖?
太空时代的奢侈品与性解放? //
在巴斯塔尼的著作中并没有详细描绘他所构想的乌托邦世界的生活方式,但是随着技术的进步和资源的丰富,人类社会的文化与道德观念也可能发生深刻的变革。
幸运的是,在对生产力高度发达,且资源极为丰富的社会进行文化和生活方式畅想方面,英国女性主义作家内奥米·密契森(Naomi Mitchison)则已经给出了颇有影响力的见解。
密契森在其1938年出版的非虚构作品《政治的道德基础》(The Moral Basis of Politics)中认为,传统的性道德植根于匮乏经济学,在一夫一妻制的社会制度下,夫妻的角色更多是彼此的经济伙伴,而只有当所有物质需求都得到满足时,自由和平等才会成为规范。而对于如何获得足够的物质需求,密契森与波萨达斯一样,都看向了浩瀚的宇宙。在其1962年出版的《太空女回忆录》(Memoirs of a Spacewoman)中,人类得以进行太空穿梭,以及跨物种文明交往。这暗示了人类社会获得了极大的物质满足,并且拥有发达的科技。与J·波萨达斯对于人类像变形虫一样自我繁殖的愿景不同,这部作品重点深入探讨了人类之间以及人类与外星人之间非常规的生殖技术和关系。在密契森的幻想中,人类与外星文明之间的交流打开了新的可能性,挑战了我们现有的性道德框架。这种跨物种关系的探讨,尽管看似科幻,却为我们思考未来社会中的多样性与包容性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也为后世的性道德及同性恋平权运动造成了广泛影响。她的部分思想被后世提炼为:“当人们处在后稀缺阶段时,人们将可以获得真正的性解放。”
于是,加拿大LGBTQ+作家、厌世者Si Clarke则直接地说:“当我们获得无限的资源时,我们就可以实现全自动奢华同性恋太空共产主义。在那之前,我们只能凑合拥有半自动酷儿社会自由主义。”
对于太空泛性恋的畅想,究其根本,是由于生存物资的极大充裕和生产力的高度发达,使得人们拥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经济生存压力减少,在人际关系中可能会转向优先考虑情感和心理满足。奢侈品的概念可能会从物质产品扩展到时间和情感上的奢侈品,从而促进更深层次的联系。
而诞生于越南战争时期的那句世界文明的口号,“Make Love, Not War”(做爱,而不是战争),则直接将性解放与世界和平联系了起来。赫伯特·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认为发达工业社会(现代资本主义)正在阻止文明达到一个不压迫的社会。他在他的著作《爱欲与文明》(Eros and Civilization)中说:“今天,为生命战斗,为爱神战斗,是一场政治战斗。”
马尔库塞的说法是那个时代众多代表之一。20世纪60年代的反主流文化认为性解放是反对资本主义和军国主义社会的一部分。许多活动家认为,将人类性行为从资本主义道德规范中解放出来,对于创造一个和平、平等的世界至关重要,这与共产主义理想不谋而合。
事实上,现代奢侈品的营销理念,从最早的“贵族同款”,过渡到上世纪中的“先进工艺”,再到上世纪下半叶的“耐用、保值”,直到现代的“注重提供情感价值”。这种变迁也体现着人类群体中物质极大丰富的消费人群的需求。或许等到物质条件可以平等地覆盖到全部人类的时候,唯一剩下的奢侈品就是“爱”。
网络迷因,蘑菇,和充满爱的乌托邦 //
这些严肃又奇幻的构思畅想不仅在社会运动方面提供了基础,还在文化层面留下了丰富的遗产。
J·波萨达斯在某些左派网络社区,已经成为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偶像。他激进的托洛茨基主义与他关于 UFO 和核战争的观点相结合,激发了无数的网络迷因、幽默艺术作品和数字拼贴画,往往将政治讽刺与科幻美学融为一体。
而密契森所探讨的主题在后来的女权主义科幻小说作家,如厄休拉·勒古恩(Ursula K. Le Guin)和奥克塔维娅·E·巴特勒(Octavia E. Butler)的作品中得到了呼应,这两位作家的作品也都涉及了推测背景下复杂的社会和生物关系。
这些艺术家和作品反映了波萨达斯和密契森的思想如何渗透到不同的创作领域,既激发了严肃的艺术探索,也激发了更多俏皮、讽刺的诠释。
比如,由于真菌强大的生存力和复原力,以及奇特的分子组成,部分人会认为蘑菇或某些形式的真菌可能起源于太空,并通过太空尘埃、小行星、甚至航天器带到地球。相似的,由于章鱼的基因的独特性,也有人认为章鱼是来自宇宙的生物。尽管这些假设没有得到科学证明,却依然在科幻小说的创作领域受到欢迎。
所以,尽管实现全自动奢华太空共产主义还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并且在J·波萨达斯与内奥米·密契森的时代那些许多尚未获得应有重视的社会议题如今已经有了丰富的理论支撑,比如生态主义(Ecologism)。但无论是波萨达斯的激进设想,还是密契森的性解放思想,亦或是巴斯塔尼的全自动奢华共产主义概念,它们都为我们描绘了一个超越当下社会模式的未来图景。在这个未来社会中,技术进步与资源丰富将使得人类得以重新定义社会规范和人际关系。全自动奢华太空共产主义不仅是对经济与技术的构想,更是对未来人类如何在一个平等、自由、可持续的社会中共同生活的深刻思考。
展望未来,我们可能不仅要面对如何实现物质丰裕的问题,还要思考如何在一个多元化和包容性的社会中共存。这种探索不仅是对未来社会形态的畅想,也是对当下社会问题的反思。最终,全自动奢华太空共产主义或许能为我们开启一扇通向更美好未来的窗户,带领我们走向一个真正实现平等、自由与繁荣的乌托邦世界。
References
[1] Bastani, A. (2019). Fully Automated Luxury Communism. Verso Books.
[2] Clarke, S. (2021). Livid Skies. Purple Frog Publishing.
[3] Clover, J. (2020, April). J. Posadas, Argentina's Trotskyist who believed in UFOs. Jacobin.
[4] Marcuse, H. (1955). Eros and civilization: A philosophical inquiry into Freud. Beacon Press.
[5] Mitchison, N. (1938). The Moral Basis of Politics. Constable & Co. Ltd.
[6] Mitchison, N. (1962). Memoirs of a Spacewoman. Victor Gollancz Ltd.
[7] Sisyphus55. (2011, March 23). Why is the area of a circle πr²? [Video]. YouTu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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