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白清扬发给我吐槽“历史的土立土及时间”这个term的帖子时，我正在地铁站里换乘。一段台阶有一些裂缝，我总觉得这很奇怪，但是我既不知道是否该向谁说这件事，也不知道这是否重要。所以我走了，开始搜索白清扬发的帖子里的一些词条。
我没能第一时间回复他的原因在于，我喜欢“历史的土立土及时间”这个term。同样的，我也喜欢“绝大多数人都是在这个世界上充数的NPC”的论调。这类强调人生无意义的虚无主义词条，被研究历史的人所厌恶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只是一个互联网冲浪选手，所以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它们蕴含的力量。这些从每天无数的信息洪流中脱颖而出取得部分人追捧的词组，仿佛汹涌海浪上被冲击起的浪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攻壳机动队SAC》中讲过一个电影导演为了追求观众的认可，将自己所有的电影作品都收录进了一个类似精神放映机的东西里。人们可以将自己的意识与放映机连接，沉浸在一个虚拟的电影院里。之后导演为了获得更多人的认可，复制了大量的放映机，秘密流通在城市的黑市中，让底层人可以免费观看他的电影。而所有与放映机连接过的人都再也不愿回到现实世界。电影导演的观点是这些人在现实生活中过的非常不幸，只有在这虚拟的世界里才能获得幸福，实现梦想。主角草薙素子则说，只有在现实里为了梦想拼搏，才能让梦想有意义，不然和死掉没有区别。电影导演则说等素子建立起她理想的世界了，他们剩下的人再离开这个虚拟世界。跟随这部动画的故事，观众自然是站在主角素子的立场上，满怀信心地准备为了更美好的现实去拼搏。但是仔细思考电影导演的台词，则会意识到选择沉迷在虚拟世界的人，是自知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现实的人们。
《新世纪福音战士》的新剧场版中也有着这样的隐喻。单单从机甲的分类来看，主角们所驾驶的机甲各有名字，因为它们有主角驾驶，是有灵魂的机甲。而与之对应的则被称为“量产型”，也就是没有灵魂的机甲。主角团极力阻止的，是将全部人类的灵魂合为一体的大灾难。在动画对于大灾难的画面展示时，是无数没有头部的量产型机甲如同龙卷风和海浪一般席卷这个世界。除了极大的视觉冲击外，更是隐喻了那些如空壳一般行尸走肉的人们是造成世界毁灭的原因。而故事最后的落点，也是在鼓励人们去积极地回归且拥抱现实。
可是拥抱现实是需要勇气的。我有时候都在想，干脆让全世界所有自认为不重要的人都放假一周，暂停为这个社会所做的服务。然后就坐在一起，像看舞台剧一样看着那些“大人物”唇枪舌剑，等他们叫到谁，谁再上台与他们搭戏。
我不喜欢乌合之众这个词，因为这是一个贬义词，但乌鸦却是聪明的动物。更不用提我喜欢乌鸦。乌鸦聪明在，它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比如，当它们想喝水，却又在城市里找不到水源时，它们会拉住一些人类，戳一戳人类随手乱丢的空塑料水瓶，以表示自己想喝水。又或者，打猎的时候，乌鸦会观察人类使用的枪和子弹，以评判人类的目标是鸟类，还是其他猎物。如果目标是鸟类，乌鸦则可能逃走；如果是其他猎物，乌鸦则可能在一旁等待，看看能不能从人类手中讨要一些肉。
山鸡则不一样。山鸡通常成群结队地出现，会一窝蜂地扑到人的身上。在杰里米·克拉克森的农场自传中，他描述山鸡侵吞了他辛苦种植的作物，还会前赴后继地攻击前来驱赶它们的人类。当克拉克森带着猎枪去驱赶山鸡的时候，它们也毫不示弱。从山鸡的角度看，这种前赴后继可能是为了一个宏伟的目标。但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这种锲而不舍属实显得愚蠢。这样看来，乌合之众应该改称“鸡合之众”，可是我们的一位朋友自称为“山鸡”，且我认为他是一个很有灵魂的聪明人，所以“山鸡”在我心中也无法真正成为一个带有贬义的词语。所以或许人是人，山鸡是山鸡。但又或许，人人都是山鸡。
毛姆在《刀锋》中描绘的主人公拉里，在一战中死里逃生，却陷入了人生的迷茫。然而他后来却顶住了周围亲朋好友的压力，抛弃了自己全部的家产，去帮助人，最终在印度悟道。尽管加缪所说将自己的人生托付给宗教无异于自杀，但拉里却用自己的宗教修行行走于人间，最终找到了精神的出路。
还记得和蘑菇在大二时一起嘲笑那句：“有的人十八岁就死了，八十岁才埋。”然而知道好几年后开始工作，才猛然意识到，身体的存活不意味着人的存活。还是《攻壳机动队SAC》，动画改编了一段《麦田里的守望者》的故事，命名为《秘密金鱼》。故事讲了一个小女孩用自己的零用钱买了一些金鱼，但是却一直不让别人看。最后发现，其实是因为这些金鱼早就死掉了，但是小女孩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因为金鱼的去世而难过，所以一直隐藏金鱼的秘密。
不知道有多少人躲在“历史的土立土及时间”里自嘲为“在世界上充数的NPC”，实则是像《秘密金鱼》的故事一样，为了掩盖自己对自己的死亡的伤心。到最后，我也没有因为那段地铁里的台阶做出什么决定，因为我想知道当这股浪拍到岸上时，是海不扬波，还是浊浪排空。
但是，自以为人间清醒，却袖手旁观的人，与逃避现实的行尸走肉，在行为上没有不同。乌鸦那见风使舵般的聪明也不比山鸡高尚。所以我想努力活过来，在风起云涌时踏浪。
后记 //
与责编确认这套稿件的时间是8月20日下午，几个小时之后，《攻壳机动队》主角草薙素子的CV田中敦子去世的消息传了出来，享年61岁。
这篇文章完成在大约几个月前，彼时我正为研究《攻壳机动队》95版和S.A.C.系列上头。素子的形象和故事虽然在不同系列中有不同的设定，但是配音演员却一直是田中敦子。她也确实展现了95版中富有哲思的素子，以及后续多个版本动画中那个更加还原漫画的沉稳、冷静、又开朗的“少佐”素子。可以说，田中敦子的配音，是现在我们所熟知的草薙素子“灵魂”的一部分。跟随着草薙素子和第九课，我们得以在《攻壳机动队》系列故事中探讨“人”的本质，人的社会性，社会施加于人的意志，以及赛博朋克世界观下的诸多存在主义议题。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22号原本的安排突然出现空缺，我得以有机会用这篇可能永不见天日的杂文“救火”。我想这阴差阳错的机缘，给了我一个缅怀成就了草薙素子这一人类历史上重要虚拟形象的声优艺术家田中敦子的机会。
“之后该何去何从呢？网络浩瀚啊。”
袜子往期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