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我的读者朋友们，大约都已知晓，我这家伙，人菜、瘾大、脾气隐性急躁、审美暗地挑剔。自己写得嘛不怎样，看书倒十足拣选，翻一行、稍有不喜便不肯继续；自己画得流料，观画却常常一整桩艺术馆里入眼的一双手数得出；无法刷抖音短视频因为大多数声调语气的尖锐感都会让我耳朵不适而秒停、而且节奏统统过慢不像文字可以跳选信息读取，家严家慈拍的自家娃我也就只能集中精神看个3、5秒钟。如此怀有强烈视听审美偏见又耐心为零的一个人，自然而然，会错过一些，艺海明珠。![]()
十来岁脑子里都是水的少女，不知哪里听了一句“从前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其实，原诗为：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又邪门地频密看到此话被各种引用，在种种煽情小说、散文里甚至征婚套话里出现，竟然就形成了一记很白痴的认知：木心，也就是很琼瑶地写写抒情诗；情嘛还抒发地多少有些造作；大约就是被造星成功的流行轻浮文人那一卦吧。木心先生曾经就租住在，纽约皇后区的杰克逊高地。我那时在布鲁克林四十五街夹八大道。距离与杰克逊高地车程四十分钟。 当然，此事是，后知后觉的。“风雪夜，听我说书者五六人，阴雨，七八人，风和日丽，十人，我读，众人听，都高兴，别无他想。施耐庵当年这样说水浒，不想后来我在纽约讲课，也如此。”
上面是木心先生描述他当年在纽约宅中讲世界文学史，带着诸画家读书论艺的情形。这一段话，打破了我的执拗偏见，重启了我对于这位大师的好奇心。细究起来，大概是这简单三句话里，行文的节奏感与音韵。抑扬顿挫，毫无废字！有种，简洁大美。叫人阅罢心里爽快。告诉我这段话的文友，曾不远万里趁着出差纽约，坐地铁跑到杰克逊高地，凭吊瞻仰木心故居。他说起这件旧事时，我们正在颠簸的地铁上，轰隆隆地，驰经皇后区。那是，难得的，纽约市地下铁翻身地上的阔朗一段。并肩坐。低头就见到他深蓝西裤的嵯峨纹路，抬头见到天。这段文字，吸饱了青天盛夏的明媚，从此洋洋照在记忆里。我固然，不太会去看，一栋昔人已乘黄鹤去的房子；但是就此开了心锁，容许自己吸纳这罐叫作”木心”的营养。六月里，造访那个重新介绍木心于我的人，在他的书架上，发现了这一本：![]()
书非借不能读。临去时，便把这册木心先生含有纽约地名（题目里的哥伦比亚指位于纽约上城的哥伦比亚大学）的薄文集，贪心借走。说定：下次相见，必当归还。里面，有趣的，感人的篇章不少。就捡，最后一章，《上海赋》的最后一部分，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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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大师如数家珍聊起面料、滚边、镶边、纽扣，真是，每个毛孔都被抚慰到。而木心先生提起内衬一事，直说到我心坎里。不知有多少次，退货衣裳，都是为了衬里的用料。外头嘛是真丝的，照片瞧着漂亮，衬里一摸、硬如铁板毫不透气。宁可反过来，也不要贴肤这一面受罪呀！难道不应该是最爽滑亲肤的料子做衬么？木心都提及，须得丝、棉、麻。还有，混金银线的绒西装领、竟不包边？金属线头扎得死人！常常能见到，动辄成千过万的所谓名家设计师衣裙，内衬采用的是polyester聚酯纤维，且还不是经过柔化处理的。贴在脊背上出门逛一天就是磨砺一词的生动诠释。想对设计师们喊一句：请君多花十元在衬里面料上，亏不了你们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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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说到旗袍的领子高低时兴年年变更，最高时若身后有人唤伊人，回首是不可能的了、得全身扭转。看得我捧腹。而上海男人穿袜子绑袜带、做西装绣名字这一段，看得我向往。那个衣裳去裁缝处量体剪裁的岁月啊。王家卫的《花样年华》。未承想，木心先生这样的大师，也会对衣履小事，评高论低，还评得生动可爱头头是道。立刻让我感觉和大师更亲近了。在下也是，对于穿衣， “上心”的家伙。比如去作客、非主场也非主宾时，如无特别着装主题/色彩上的要求，我会选择穿间色（橙绿紫）、或明度稍低的、比正色亮色暗哑一号的衣裙——烟粉、灰蓝、淡薰衣草色等等，把正色、强烈隆重的或是容易明艳出彩的选择——黑红白一类的，留给女主人。大略算一种，低调的小礼貌，省去某种 “来踢馆”的嫌疑。当然许多朋友根本不会注意也不在意这一类细节；比方特别熟络的闺蜜，就如何穿都不怕；只是万一对方是不乐意被撞衫或 “艳压”的，来宾谦逊一个色度、便不至于令主人家心下不适，何乐而不为？前天，与一位探友小妹妹闲坐米隆加（探戈舞会）换衣间，她赞我每一次舞会的裙子选择，我就说起感觉tea length是很适合跳探戈的裙长。佳人问我何为tea length，我说就是典型下午茶长度，在脚踝之上3寸多——对比于floor length（触地裙长）、用于晚宴的。她又问那和midi中裙有什么区别呢。我比给她瞧——tea length茶会长度大约是小腿3/4处，要盖过小腿肚子，而midi中长裙一般指过膝到小腿正中，腿肚高峰处的。小妹妹好开心，说终于弄懂了。我也好开心。这种毫无用处的杂烩“学问”，竟然有年轻女孩子愿意听我讲。如今的舞会，其实穿什么都行了。瑜伽背心、热裤也是常常能见到的。各人怎么适意怎么来。仅仅是、若喜欢旧日米隆加的氛围感与探戈此舞本身的美感，轻盈拂动的面料、过膝长度的裙摆，还是更飞卷飘逸些。
说远了。总之，木心先生的这册文集，超出我的预期。文学性，娱乐性兼具。情感细腻，言辞幽默。很推荐大家一阅。这本书，我每每先洗手才翻动，务必不将别人的藏书弄油弄脏；将文友不慎折皴的书页替他压平。前些天在落水山庄捡到的红叶之铁锈红色，与此书的砖红封面甚是协调，夹在书中做签，过几天，一并还回。也算是，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之一种吧。![]()
木心先生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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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我年幼无知时的偏见，深深道歉。并祝大家，秋来和颐，阅读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