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大所新律师、全美前14法学院毕业，如何能在一大片哈佛耶鲁同事中，不被学历歧视，过关斩将 （中）
文摘
职场
2024-04-15 08:16
美国
学妹，我的大本，不但非藤校、比你的还要默默无闻；默默无闻到什么程度呢？到当时所里IT得为我添加一个数据点，因为下拉框选项里根本就不存在那间位于偏远的夏威夷的大学😅，我是该校校友进入那家大所的第一人 (至于我怎么从咱们高中、放弃了北大录取和藤校机会、ended up在那山海之间的大学，是另一篇故事了）；我的法学院，与你相似。校友从联邦法官到检察官到财富500强CEO再到合伙人芸芸（别说前14，就是前20法学院里、也多得是在大所晋升至合伙人的、成为一方政律商闻人的）。你我与有荣焉，曾有机会接受这样的专业教育。你的学历背景绝对而言是很强的，值得你为之骄傲；相对而言，假使学历相比较于贵所其他同届律师稍薄弱的话，又如你自述、毫无本地人脉，却同样拿到了该所的录取，这说明，你的两轮、至少五位面试官、都觉得你个人素质出众、更加颖慧并刻苦，足以媲美具有更好学历、更有人脉者的边际优势部分。你的律所，是全美排名稳定在前10的顶尖大所；这些合伙人、律师们面试与雇佣过一茬一茬的优秀毕业生。他们敢选择你，你就可以有信心、敢迎头而上。就像上期文末有位华尔街大基金20+年经验的甲方姐姐所言，他们录用你，是有原因的。不要被学历，给标签与定义住。而你的背景有独特之处。Leverage on who you are and what you can uniquely bring to the table. (以你是谁、你将独特地带来什么，来撬动这场晋级游戏。）是uphill battle么？当然。不光你是，所有人都是的（除去自带业务进所的；不过家里有矿、自带业务的，大多也终会自立门户，不一定要靠挂在别人屋檐下分一杯羹了）。从入职始，大家都在一个起跑线上。上次说到，你可以主动学习、迅速提高草拟合同与书面沟通的能力。而比拼学习能力，这是你的强项。然而，我想跟学妹探讨一个相对普遍的思维误区，正如Katty信中提到的：过两年怎么能竞争得过其他同届律师——其实，同届律师，从某一个角度看，并非你的竞争者；而从另一个角度看，竞争者又远远不止于他们，部门内所有律师、无论年级，甚至眼下不在贵所的律师们，都可以是你的竞争者。说你的peers非竞争者，是因为，你最大的障碍，不是他们，是自己。能不能迅速成长，能不能为本组带来利益，是我们自己的修行与功课。一组里两名新律师假如都很优秀，常常会，两人都升级。相反，两名新人都不可用，会无一留任。大所是流动性极强的地方。每年年末任免时，看得早已不是学历（贵所哈佛耶鲁的律师很多，正因为如此、少一名也毫不减弱机构的光环)，而是（1）业务需求、（2）个人工作能力、与（3）风评口碑。
合伙人选择留用一个一年级、二年级，开除一名六年级、七年级，不是罕见的事；因为就预算而言，有时这样是经济合理的。市场不好时，再优秀的新人，也无法（在同一组内）进阶，所谓地主家都没有余粮、合伙人自身难保、甚至最大客户都一夜之间爆仓了，那么，就像你一定也听说过的某所整个楼层数百人的裁员、甚至一个地区的办公室忽然撤销——这类事情，会随着整个金融市场的起伏动静，而每N年循环一遭。这种经济萧条型的晋升阻碍，不由我们掌控，可以完全忽略不管。（到时候怎么办？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未到眼前事，无需担忧。要相信，一个好律师，永远是好律师。你打下的过硬基础，将足够托起你到时的选择。2007年次贷危机以及2008年金融海啸里，不少金融交易、资本市场类的优秀律师，跨界去做破产、重组，甚至政策、监管。此消，就有彼涨。你是金子，就不会被长期埋没。）如果是个别合伙人生意不佳，那么，你只要自身过硬，可以迅速跨组、跨部门、跨所跳槽。
个人工作能力，完全由你掌控。这就是我们上一篇里强调的，学习。并且不断地学习——不要抱有功利心理，只捡 “和我的精专有关”的学。破产法，貌似是诉讼的活儿，跟咱们不相干；然而，对破产法的了解将可以在三四年后极大地助你在谈判中游刃有余——正是因为，对家的项目律师、大部分并不着意学习诉讼有关的内容，而，破产法庭怎样处理资产，其实与我们如何设计交易架构、如何草拟框架合同与信用担保附件、息息相关，只是极少有带教律师会教新人有空去关注破产法。（更不要提了解破产法将赋予你对抗金融市场崩盘的天然hedge，在投资机构类客户付不出律师费时，就正是破产法组十倍地需要好律师时。我见过不少主要客户为雷曼兄弟的律师转去做破产、重组、不良资产代理的。）哪怕毫无关系的法律法规甚至隔山般的隔行，都是我们汲取营养的源头。我特别爱听四大的、咨询业的、硅谷的、画国画的、拉提琴的朋友，讲他们的日常。那是，珍贵的、了解这个人类世界全貌的途径。
在同一行业浸淫久了，人很容易产生某种行业偏见。我们自以为的世界与逻辑，会自然而然地存在局限性，比如，律师群体很容易不由自主从政律和监管角度诠释问题。而主动去拓宽自己的认知，尽量全面了解这个世界、社会、政经艺术生态的广阔，是一种开放心胸、使得我们成为一个更具全局感、客观而情绪平衡的人的途径。这是无形的财富。这种 “非功利性的”学习与对世界的好奇心，将使你充满活力、不被grinding与billable hours的计算压垮、甚至使得我们受益终生。个人工作能力方面，掌握了草拟合同与书面沟通，接下来是各种法律法规知识、项目结构知识，电话会议技巧、面谈技巧，和一系列内部外部组织管理技巧可以慢慢地提高。这些，都靠各人修行。同届伙伴们，反而是可以相互学习、讨论、交换信息的对象；而不是你的，竞争者。（盯着某一位竞争对象，就好比，怎么说呢，怀疑自己男友喜欢某女生，而一直企图跟那个 “她”比试一样。实际上，打败我们的，全都不是 “她”，而是我们自己。如果硬是盯着防着竞争者，那么全世界女性，都是我们的竞争者、我们将永无宁日，总有人、更美更强。我们需要的是，是自洽、雍容，活成独一无二的自己。）合同写不到位、谈判谈不下来，硬件薄弱的话，谁也救不了我们。这些都是存在相对客观的衡量标准的。
最后，风评口碑。即是，你活儿要好，还得被给予你评价的人、看见你的好。合伙人，有合伙人的压力与孤单。如果你能具有大局、全局观，适当地为她/他分忧、站在一个更高远的角度看问题，他/她更容易对你另眼相看。高级律师，项目负责人，面临着是否进入合伙人梯队的巨大压力，你在其项目上不要出错、不要扯他后腿，关键之至。中级律师、直接负责管理你的顶头上司，非常重要。若是合得来，他愿意教你带你，会极大地助益你的成长。若是合不来，比如他是那种自我安全感很低、每每抢功、打压你的类型（很遗憾，有时你甚至会遇到，毫无安全感的高年级甚至合伙人；职场打压、霸凌确实是，我们需要面对的一部分），那么，就算你工作做得很不错，也容易不被高层看到。找准目标项目。切忌漫无方向地、什么都接什么都干。一定要，设法、巧妙地给自己挑人、挑项目、排兵布阵。就像咱们上期聊到的、主动学习一样，接活也要尽量避免被动。什么？？都是上面派活儿下来，哪有我选的余地？如果拒绝项目，岂不不大大地得罪人么？？这，有点像咱们跳探戈，学妹你也是随舞者，你懂的，在米隆加里，最好的拒绝邀舞的方式，是主动出击、眼光邀请那些你想要与之共舞的引领者，甚至在幕间还未走下舞池时、已经约好了下一轮的舞伴。那么，你就永远不会面对拒绝不喜欢的leader的尴尬。你不爱干的、与你想要的专业发展方向不符的项目来拉人时，假若你总是已经开足马力忙碌着，自然而然，就避过了。也不致太得罪人。当然，这些必须建立在自身能力过硬的基础上。不然，一次口碑不好，后面也就难容我们挑选了。活儿好、且人尽皆知地活儿好，你才有选择余地。
说到这里，插一句，具体，什么叫 “活儿好” （或者说，能被客户认可的活儿好）。法律法规的正确应用、协议的精当撰写，是基础功课，然而并不止于此。（随着学妹年级的增长，能把一份死合同谈成生效的活条约，让不同利益方面达成一致，会是你熟练掌握的谈判能力；再往后，稳固客户、拓展业务、发展新客户，是又一门武功了。不过本篇仅探讨普遍一年级新律师的工作范畴，故此谈判和客户发展能力暂不冗述。）写完一份文件之后的呈现，往往，被忽略。而紧随文件的跟进、服务部分，更容易不被同学们重视。因为呢，校园里的既定思路是，我交了作业/考卷/论文，就万事大吉了。 没有一个 “售后服务”环节。这点，和律所或者说职场现实，差别极大。学妹问到我是如何晋级的（尤其是，我的大本学历远不如同事们的情况下），我想分享给学妹一件我法学院第二年在律所实习中的小事：当时，我们所资本市场部一个四年级的姐姐、辛西娅、给我一个任务，去看看最近一年里各大RMBS、CMB（住宅、商业房地产抵押贷款支持证券）招股书中都是如何定义LIBOR（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的，说感觉各家每次都不太一样，好混乱。（我看了一下，确实。有的以隔夜路透社发布的为准、有的以美联储公布的年均值为准、泰晤士时报周均值准，有的掐头去尾，不一而足。*2023年起，LIBOR已经为SOFR替代。）我没有仅仅给她一一列出来，我做了一个Excel表格，项目为行，以发行方、券商、托管方等各个项目参与方分出纵列，总结出过去一年的所有RMBS与CMBS文件中的基础利率定义。这样，便于她按我所代表的不同角色、迅速了解该机构对面其他项目合作者时通常是如何定义基础利率的，可以助她初稿更迅速、且定制感、不被轻易弹回。这个表格，辛西娅觉得对她有用，极度善良地如实汇报给了合伙人。一次午餐中，该合伙人（近高龄70岁的女性，风度翩翩）提及此事，夸奖我；我立刻说，是辛西娅指导我干的。辛西娅竟然秒答，真的不是！她的workproduct从形式到内容都远远超出了我预期，属于传球传到脚面上的助攻。（我不曾期待，她会这样地给予我credit。十分感动。咱们，对自己要求要高，对别人预期要低，就比较，不容易心塞难受。）以为这件任务就圆满结束了，然而——
暑期下半某一天，我跑去crush诉讼部门的客户趴体后的二场after party，喝得正开心时，黑莓（古早物件，是哒）震动：一条工作邮件，辛西娅的。群发，抄送了所有合伙人。叫我 “不急、明早8点以前发给本部所有合伙人那个你总结的基础利率表格、合伙人周会上要用”。震得我，简直立刻酒醒。那是晚上十一点。打车到律所，打开工作电脑，重新看了一遍我可怜的表格。有一个，大问题：辛西娅，27岁，环保主义者。她从电脑上打开Excel并阅读，毫无障碍，完全不需要我打印文档；当时该部的合伙人，绝大多数在55-75岁之间，年纪大些的合伙人、通常更习惯看纸质版；而这个表格之宏大，明早被他们各人的（同样年长的）秘书印出来时，百分之百，若不是缩印为一页而导致字号太小、看得人眼珠子要掉出来、导致观者的极度不适，就是被硬生生拆成几页、行不成行、列不成列，无法达到全局纵览、一目了然的效果。仿佛一张地图，被剪碎装订成一本册子一样，失去了地图的即视感。而即视感，是这样重要的一件事。我们不能指望忙碌的合伙人、合作律师、客户有耐心翻来覆去试图跟上我们的思路、给我们的作品做第二眼美人的机会；一眼之下莫名其妙的东西，就等于，零。我试着，自己用楼层打印机打印；发现只有A4和legal size（比A4稍大却不解决问题的）两种纸张；印出来，真的，要么就字如蚂蚁、要么就得几张“粘”在一起才可以一眼看全整年的定义。看起来，恍如小儿儿戏。大律所里通常备有一个不起眼的部门，叫 Word Processing （文档处理部）、24小时有人值班的。我打电话问亲爱的文档部，他们，可有比8.5 x 14 英寸更大的纸张供打印；值班小姐姐问我，你需要多大？我说，需要我这张表（刚发你）、能字号不缩甚至放大一两号地、打印在同一张纸上、那么大。小姐姐风轻云淡地说，噢，A1嘛。于是，十五分钟后，我跑去8楼，拿到了，十几份色彩印刷、字体清晰、纸质挺括的22英寸 x 33英寸版本的漂亮表格。跑回34层，分别摆放在每位资本市场合伙人与辛西娅的桌面上。然后才，群发回复邮件，写明：表格见附，且纸质版已在各位办公桌上。（当晚若得不到文档部支持？我的B计划是，去24小时开门的FedEx专业印刷店，找合适的、大纸。）次日有合伙人路过我办公室，探头进来说，“我在此地干了三十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还存在这种尺寸的印刷。What a resourceful associate you are!”活干完了，呈现要增色 ——就像米其林菜品的摆盘与点缀。最低，也不可以减色、减到白辛苦一场的程度。就外界而言，外部客户付大所律师每个钟五百到两千美元、内部客户就算暑期实习生也支付着122美元/小时，他们想购买的是、这个国家里能找到的最好的活儿、最体贴的服务。那个价格，是包涵了我们时时替内外客户着想、处处让对方舒服的部分的。不然，这钱，你叫人家如何能花得甘心。从自我出发，每一份创建者是我们大名的文件，都是我们个人品牌的旗下产品。How we present something says so much about us. (关乎着、体现着 你是谁。 ）不能，给自己砸牌子。就算是“分手前”最后一曲，也可以弹奏得漂亮。其实当时，我已经决定了要加入金融机构部，资本市场部不是我的首选方向。那晚的各种折腾，并非，在讨好未来领导；事实上后来我再未与他们合作过。几年后，有次听一位法学院小校友说起：该业务组还在用着我那份暑期“作业”做模板、宣传给一届届实习生、让人更新数据。那个创建人为每青的小表格，还活着。实习末尾，我收到的税法、公司法、资本市场和金融机构四个部门、二十几位合作律师的暑期评语，据HR小姐姐们的反馈，是 “【某合伙人】十几年来首次使用的褒奖用词......”、 “从没哪个尚未正式入职的人，被形容为 unparalelled bright，can be in charge of projects ‘聪慧绝伦’、‘可独当一面’ 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