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纽约五、六岁高敏娃成功弄去学校的,那些早晨(以及老母亲要拆的一千零一招......多图慎入)

文摘   2024-05-10 07:39   美国  
养娃,大不易。而养育一个HSC (highly sensitive child)高度敏感型小朋友,更独具挑战。
什么是高敏娃?就是人群中约占15-20%的,对于外界刺激(声、光、色、环境、社交、疼痛、各种情绪等等)格外敏感的孩子。这个,有一定的基因因素在。
从婴幼儿期开始,我们就知道,肉肉胖是高度敏感的。她会对一般人可以接受的 “噪音”,比如冲水马桶、吹风机、磨咖啡豆为粉的声音,感到十分被困扰、堵着耳朵大叫、哭喊起来(后来大些、会跑了,就在爸爸爷爷做这些事时立刻跑开);怕(对一般人来说不算强的)光,早上拉开窗帘一刹那的光会让她秒哭,出门要步步躲在楼宇、妈妈的阴影里,直接接触阳光会紧闭眼睛喊 “光扎我眼睛!!”根本不可能去日光浴;稍有异味,比如推着童车路过街边垃圾堆,她就受不了、小肉手掩紧鼻子;电梯里甚至喊过 “她闻起来好酸!”,让爸妈尴笑着对健身房出来的芳邻抱歉,讲冷笑话岔过去;袜子衣裳有一点刺痒比如标签没剪净,或者洒上水湿了一小块,进了一粒沙,都无法继续日常、非得换掉不可;难入睡;团体活动久了会极心理为疲倦、回家各种发烂渣各种哭闹;半岁到一岁就能精准明白大人的情绪,不用我说什么,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妈妈是什么心情;超强同理心,被欺负时也先替对方着想;换新环境总需要较长的适应期。
这,简直是教科书案例级的,高敏娃。
很庆幸的一件事是,我自身是高敏人群一员,故此天然懂她如上这些全都不是 “娇气” “做作”(当然,她大有撒娇耍赖小作精的时刻,只是不表现在这些天然反应上;那些对她而言过于强烈的刺激,是真令她难受的)。相对,家中其他人,姥爷姥姥爷爷奶奶达地就不太能很快get到娃为什么好端端地忽然哭、崩溃、发脾气等等,需要妈妈代为翻译。
高敏是个特质,无所谓好、坏;这个特质虽然带来(尤其在儿时)日常诸多不便,但是运用好、也可以是上天丰厚的礼物。
孩子需要的是被接纳,以及自我接受她是谁;并在此基础上,慢慢地,学会在一个,大多数人敏感度与她很不同的世界上,融洽生活——让自己舒服的同时,尊重别人、准确预判多数人与己不同的反应、设置好自由与尊重的界限。
我从来不在她面前吹头发、磨咖啡,外出不得已共用洗手间得冲马桶时总叫她站到格子最远处、并先把耳朵堵好;当然会有许多她不得不面对不舒服的刺激的时候,在地铁站,再嫌吵嫌臭也只能教她耸耸肩说 “C’est la vie” 了;但至少她能看到我尽量地尊重着她的需求,在妈妈的能力范围内,帮助她舒服一点点。这种努力,对一个高敏小朋友来说,是,无比安慰的。


到了学龄,去上学,对肉肉胖(及其母)而言,则是另一个级别的挑战。
首先,上学需要早起
早上,是她一天之中,最无精神、最易沮丧、满满起床怨怒的时刻——高敏小朋友的倦怠和忧伤感都来得特别强烈;但是,咱们也总不能跟老师说,这娃刚醒来会充满惆怅,能不能让她在家舒缓一下情绪,跟我聊聊梦境、打足预防针,晚两小时再到校啊?(噢,我们还真的在意见簿上建议过,学校能不能改时间、从下午两点运营到晚上十点?学校(自然)压根没理我们。)
而,雪上加霜的一个因素是:我也不是一个morning person。早上的我,天然状态,比娃,还差。
……
自从去年我自告奋勇跟J换班(鼓励支持他休息好、养好状态、多漂漂亮亮出去约会玩耍),包揽了早班以来,我发现,就像阿甘那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口味的,我也无法推测,明天从把肉小胖喊醒到她顺利走进校门之间,会发生什么状况。
我和J不同的一点是,当他值早班时,会早睡觉——我跳舞回来,家里已经一派漆黑了。而我总,舍不得不多陪他再看一集剧、喝两杯酒、聊聊天。能午夜凌晨小聚,是多么珍贵的事。谁知道,哪一天,将是最后一次。
于是,早上七点一刻的闹钟响起时,才睡了四个钟头的、宿醉的我,拿铅笔撑着眼皮,开始煮早餐。
被煎锅烫到手发生过。开门开到自己脸上,发生过。要煎蛋拉开冰箱门发现:零蛋,冲出去买,发生过。但都不及:我和她、两姐妹层出不穷的、幺蛾子。
有一次,梨姐姐自己错过闹铃。醒来已经8点半、过了到校时限一刻钟了。于是照常做好早餐,叫娃起来,打发她不徐不急吃完。跟她说,咱们已经晚了,等下去到教室,你就跟老师说,我妈睡过点儿了,不怪我。
一般来讲,我只要准点醒来,早上的程序,就是这样哒——
花十二分钟准备早餐。早餐内容是前一晚、肉小胖下的订单。在她要的菜肴基础上,尽量弄怪趣、好玩一点。比如,她想吃煎蛋,会出现:


想吃摊蛋饼,就会出现:
(这是我家的梗。有个八爪鱼毛绒玩具,就长这圆溜溜样子:
她说这是fake daddy、 “代班达地”,在达地出去旅行时,她就可以尽情欺负代班达地。)
想吃三明治,一定给个小心心:
想吃蒸蛋,有很多topping可选:
这一点点外观上的 extra,只花十秒,却跟律所里出活儿一样、格式呈现上的额外总能带来杠杠作用(见 树洞:大所新律师、全美前14法学院毕业,如何能在一大片哈佛耶鲁同事中,不被学历歧视,过关斩将 (中)),很快、就用得上——


早餐摆定,接下来就是开巧克力盲盒的时刻:
我蹑手蹑脚溜进娃房间,不要拉窗帘、灯光开到最弱档,去床上腻她,揉头发、蹭脸、各种亲、涂润肤露在小胳膊腿上按摩,一边配合以 “胖胖包,早上好” “小熊猫,你的饲养员来啦” “春游啦春游啦” “桌上有牛在等你” “周五愉快!甜品日到了!!” “猜猜今天是——学期最后一天!!去完就放大假喽!!”等种种肉麻鸡血言语。 每每此时,都感觉灵魂正在屋顶斜睨着一面头痛欲裂一面柔声耍宝的自己,冷嘲道:叫  你  生  娃


然后,命运的大分叉就到了:

她有可能一骨碌坐起,两眼放光道, “春游!!”/ “学校甜品日!!”乐呵呵去如厕、用餐。

她有可能大哭,嚷嚷 “他没有给我存游戏!!你不懂!!达地答应了的!!没救了!完蛋了!!” 

她有可能有可能一脸恹恹,生无可恋地哼鸣着,缓缓爬下床。

她有可能假寐着,让我把弓形的她转动90度再平移身体下半出床沿、利用重力、使足尖着地、笑嘻嘻地 “梦游”着去餐桌;

她有可能假寐着,让我把弓形的她转动90度再平移身体下半出床沿,再自我逆转90度缩回床内抱紧她的公仔继续装睡、偷笑到胸腔剧烈起伏;

她有可能假寐着,让我把弓形的她转动90度再平移身体下半出床沿,然后突然尖叫 “不喜欢你抓我腿!”吓我一哆嗦。

有时本来气呼呼或哭唧唧的,见到 “代班达地”形状的八爪鱼蛋饼时,破涕为笑,或者指着脸蛋上的心型眼睛说,“噢~~~脸蛋爱我!” (所以,前期投资那十秒弄造型,特别值得。)

无论哪一条枝杈,反正把她从卧室转移到饭桌前,早课就成功了一半。打开谷歌电视,她任选视频下饭。在吃饭过程的前十分钟内,我得给她梳好头发。
梳头,是门玄学。有时顺利得不要不要的;有时娃愤怒沮丧(因为噩梦,因为没睡好,因为学校里有事情烦扰她,因为天太晴朗,不一而足),碰一下都炸。我的大致原则就是,只要不挡眼睛,她愿意绑多松、抓得多凌乱,都随便她吧。(是的,老师们,如果你看到我家娃头发狂乱,相信我,不是其母潦草行事,而是,先梳得整整齐齐,再由该生本人抓扯揉出来的,高级造型。)
吃饭的后十分钟内,学生母亲去刷牙如厕穿衣,然后出来给肉小胖发温柔的 “还能再吃喝两分钟哟,胖胖”的最后通牒。
然后她一边如厕我一边递给她牙刷,双管齐下。再揩面、漱口、涂脸霜手霜、穿外裤,她自己穿袜子、鞋、外套,(理论上)在妈妈穿妈妈的鞋袜外套的同时。然后八点整准时狂飙出门!
真的并非喜欢跑步,只是如果不靠运动刺激人为产生多点多巴胺,怎么可能打起精神走进学校啊......
强打精神的我,拉着强打精神的娃,奔跑或快步走在路上。看见绘有食物的那种大宗货运卡车就追!挥着手嚷嚷着 “火腿火腿!抹茶抹茶!等等我们!” 二傻一样,自得其乐。


最近,春日野餐开启以来,每逢周一,肉小胖都提早自发醒来,坐起身,等着我出发。是这样的,有天我跟她说,等天暖了,咱们就早上出门野餐吧;反正都要倒霉地早起,不如开课前找点乐子。她爱疯了这主意!于是我们将最痛苦的周一早上,固定由野餐开启。
而首次实施,并不顺利。平常学校对街早餐车天天都在;在我们需要它的那个早上,它就,消失了。大眼瞪小眼,傻眼的娃立刻就要哭!我赶快说,人家也很累的,全年无休,也得容许餐车小哥哥偶尔休假嘛,不怕、妈妈有B计划!——带她去旁边的一家希腊糕饼屋、咖啡店,买到了奶酪火腿牛角包。幸好离得不远。Phew~
整个广场上,只有我俩在野餐。胖胖每看到同学经过,就大喊:“我妈带我野餐!”骄傲得不要不要的。
有一回,周一赶上下雨,肉小胖又要哭,我塞她进一个早餐店,坐上临窗吧台高椅,像两个上班族一样,吃饭、喝咖啡/牛奶,看形形色色的路人。每路过一个邻居/同学,胖胖就热烈挥手,配以口型 “我们在野餐!”(教给了她,公共场所室内,不要高声,会打扰到别人;而且隔窗你嚷嚷、同学也听不见。胖胖很懂道理,立刻做到了。)


按说,野餐,这种大招,是早上带娃的法宝了吧?
于是呢,这个周一,我信心满满地叫醒肉肉胖:“野餐了野餐了!” 
胖胖大哭!
我赶快抱她出屋、关上门,不要吵到她的室友——来访的爷爷。
问她怎么不开心了?她说不出来。很可能昨晚和爷爷玩耍,太开心,俩人夜聊太久,没睡够。没睡够的娃,总是倾向于发无可控制的烂渣的。
让她独自安静呆一会儿,get oriented/ 想清楚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其实就好了。
我于是放她在洗手间,如厕刷牙,想等她自己哭完、心里好受一些(对了,高敏娃虽然爱哭易落泪,但骨子里常常是很坚强的;情绪发泄完之后,完全该干嘛干嘛)。
然而,就在此时,爷爷冲了出来——大概被他孙女的哭声惊醒,心疼坏了,拉开洗手间门, 见到一个头发凌乱、一脸鼻涕的娃,坐在马桶上。而娃妈打扮得整整齐齐地,坐在玄关,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看着手机,没事人一样。“What’s wrong, Sweet Pea? (出啥事了,我的小甜豆豆?)”
爷爷这一问,娃哭得更激烈了,滚地哭,小裤子都没有提。
唉。我只好去干预。几乎是,把爷爷从胖胖洗手间里物理 “挤”走了。
关上门说:“肉小胖,你每天都是这个程序,再怎么滚,该做的事也始终要做的。在他面前耍赖,爷爷也并不会觉得你多可爱一点。再不穿戴梳头你就要迟到了;迟到则更不可爱。野餐,是for your benefit,not for me,为你、不是为我。你要是今天没有心情不想野餐,可以跳过。我给你个能量棒路上吃。”
“我想野餐!哇~~”
“那你擤鼻涕,跟我出门。多在这里苦耗一分钟,你就少一分钟开心的野餐时光。”
胖胖一脸不开心甩手甩脚,出了门。背后如针刺般的,爷爷的眼光,送着我俩消失在楼道尽头。


有种什么感觉呢?
有种外贸工厂全年优质达标、而就在auditor质检人员来测评续欧盟认证的那一天,断电、停水、流水线出事故的哑然。


果然,我回到家, “枕头风”已经被吹了。达地睡眼惺忪地问,刚才怎么了?我爸说胖胖很不开心。我说,那你请他俩晚上不要聊天聊到亢奋——这俩都是话痨;然而爷爷是说完话可以秒睡的,我和肉肉胖这种体质不行。我们需要 “行散”,谈话带来的兴奋感会让我们久久不能入睡。肉肉胖只是有点疲惫,本来自己可以圜缓的;然而,你懂的、有祖父母在时娃总更加跋扈,误以为有人撑腰。实际上,我跟她拐过楼道转角,她感觉到爷爷目光消失的那一刻起,就秒现笑容,亲亲热热拉我的手,商量吃培根还是香肠三文治了。”
给他看照片,有图为证,娃早不哭了、吃得开心。

达地很帅地说 “懂了!我下午跟他沟通,让他不要插手。”骨碌一下,又睡了过去。
这两天,果然,爷爷很乖觉地就坐在一旁看着胖胖用餐,没有再担忧地试图帮我料理这个晨间的娃了。吃晚餐时,常常娃突然对爷爷讲一些没有上下文的话,也只有我能帮她翻译,秒懂她所指。
今早,肉肉胖是秒弹起的——因为他们班要郊游——香香地吃煎蛋、蛋黄留下在盘里。我问她,按她要求煮的 “over medium” (两面煎、中等熟度)哪里不合适了,她说,我发现,其实我开始更喜欢runny、稀一些的溏心,只有蛋白部分喜欢煎焦一些些。我说,懂了,那叫 “over easy”,下次你点菜时用对术语,就能吃到合口的蛋啦。娃开心重复了一边 “over easy” (两面嫩煎)。爷爷满面慈爱笑容对他的甜豆豆道 “你这有私厨的待遇,爷爷小时候可从来没有过呀。” 
出门前我给她涂防晒霜,肉小胖都没有抱怨那防晒成分的特殊味道。交待了两遍,蓝色小只防晒面霜在你书包里、觉得阳光太足时你自己再涂一层,实在皮肤感到晒疼的话,可以跟老师说申请站在阴凉里。娃一一应了。忽然抬头肃然道:“我觉得,爷爷几乎跟你爱我差不多,不过妈妈还是,世界上最最爱我的人。”
绝倒!
离家时感觉到,质检部门续批文的眼光落在我背上。算是无比顺利的,一个早晨。
我送完娃,归途中,在交易所门口石凳上呆坐了一阵子。温度,风光,皆温柔。各种各样的娃,各种各样的家长,各种各样的上班族,各种各样的游客,各种各样的狗,各种各样的遛狗者,流过眼前。一个没睡够又忙碌了一早上的高敏INFP人,静静地、慢慢地,被充着电。望着这些,不知道我在爱着他们的,过往生命。发了一条语音。慢慢踱步,回家。
明天、北美周五,又是一个上学日。我等待着,另一颗,晨间的巧克力。愿大家,都有,顺利而美好,或哪怕不顺利却依然美好的,早上。

(这是她经典的, “我爱我妈”笑。J说,“她这个神情像你。)

每青在美国
我是每青,一个在美国生活了20年的北京姑娘。跑过美国很多州,干过空姐、卖过茶叶、最近10年来在纽约做律师。律师可以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金融大鳄、科学家、明星、杀人犯--总之人间百态见了不少,忍不住来跟大家说说。希望您能够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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