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夏天,宾州团建,别墅落水,而我们仨淋成了落汤鸡(终。多图慎入)

文摘   2024-08-16 08:03   美国  
前面一路用餐,都是我选择安排的,这一日,轮到J做主。他说有个乡间Diner(早餐食肆)就设在改建过的谷仓里。
照旧,胖胖和达地挤着唧唧哝哝地坐一侧,我一个人一侧。

看着胖胖那样地爱着J,我一面非常欣慰:这世上,有个女孩子如此依恋着他,真好。这也算是,我歪打误撞给他的一件生命礼物吧。
一面,又难免会偶尔觉得,我在家里不断地被边缘化着,是个、有点多余的人。当然,事实上,不是。然而,客观事实与主观感受之间,常存在着些许差距。胖胖自己总结过, “妈妈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达地是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嗯,达地嘛,妈妈,我觉得,他其实喜欢你、比喜欢我多。”我笑着对她说,不是这样比较的。达地对妈妈的爱和对你的爱,是不一样。妈妈除了是他的家人,还是他的朋友、和他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当然你有一天也可以成为他的朋友,进入到他的精神世界里,陪伴他一会儿,和他玩你俩共同喜欢的游戏。达地,需要多一些朋友。
谁不孤单。
从谷仓早餐店出来,乡间小路,已经偏僻到没有信号。我怅怅望着手机,一面人工导航——GPS还是看得到我们的地点的——一面第一百次重发给我惦念的人一张截图。消息总是发不出去。我正播放在车里的歌,他听不见。隔绝感,绵密包围。
阳光美好澄净。抚过青草香。闯进我脑海里的念头是:假如这一刻右侧冲出重型农用车一辆来、只撞死我,车祸现场警察一定会惋叹一个幸福和睦家庭的痛失妻、母;但是警察、以至于整个世界,大概都不知道,碎不成型的、美好家庭里的死妇人,她死前的心里,每一跳,都在思念着,一个不在这个车内的人,她有过许多次失败的尝试、连网路记录都不存在的尝试——微信最多只反映出一条未发出的图片而不是百次重试——想给遥远的他看看她正听的歌。《男孩不哭》,《Recollection | 追忆》,《郭源潮》。


Fallingwater (中译为落水山庄、固然释述周全,但其实,其原意,仅仅为 “落水”),就在无信号里,到来了。入口狭小,曲径通幽。到了游人接待点,豁然开朗。沿小路行至观赏台,其实仅仅是密密林间一个口子,角度正好将建筑尽收眼底。
不远不近,听得见淙淙水声。
我给胖胖看大树断根上生的青苔,告诉她在园艺里,青苔是可贵的东西。
树墩上还有蘑菇。
胖胖不喜欢蘑菇,她喜欢掉落的红叶。我俩一人捡了一片,打算干了以后做书签。——落叶并不多,毕竟去的时候还未立秋。此地的深秋红橙黄绿时一定景色更加绚烂。
这是宾州月桂高地观光局提供的秋景图片:
这个1934年由建筑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设计的住宅,建于山中、熊奔溪的小瀑布上,被《时代》杂志称为“赖特最美的杰作”、也名列《史密森尼》杂志28个“一生中一定得造访一次的地点”,乃是宾州富商卡夫曼夫妇委托赖特设计的避暑别院。
从选址、构图、督造到完工,建筑师、工程咨询方、建筑队和金主之间,种种意见不合层出不穷。赖特的初稿,据他事务所的学徒回忆,是被客户登门造访问进度前的两个小时,挥笔画就的。可谓,天马行空。卡夫曼夫人原本希望房舍建于瀑布下游、可以观望瀑布;赖特指出他设计下、主卧露台一样可以看到瀑布。
悬臂设计的露台,也曾经大大地不被第三方咨询工程师与建筑队看好——工程师认为赖特对于水泥结构经验不足,而建筑队认为不用多一倍的钢筋不可能结构稳固。而赖特团队是利用倒置的T型梁,将其整合到一个整体的混凝土板中,既构成下方空间的天花板也增强其抗压度。
(有趣的是,1995年的修复工程中,发现、确认了,落水山庄在建造期间曾进行额外的、非图纸内,的混凝土加固。)
这奇观别墅,最终造价(三十五万)是最初估计成本(十五万五)的四倍多,相当于今日的三百四十万美元。而若全面维修翻新,在今天,被估计需要花上一千九百万美元。
卡夫曼一家使用了该别墅近三十年后,于1963年,小卡夫曼把这个翻修维护颇为昂贵的烫手山芋捐赠给了宾州。1964年起,它开始作为展馆向公众开放。1976年,落水山庄被定为美国国家历史地标。1991年,建筑师学会将之命名为“美国建筑史上最伟大之作”。2019年,这座赖特建筑荣列世界遗产。
看完了落水山庄,问胖胖有什么感想,她说,这里太热了!我想去有空调的地方,吃冰激淋、喝汽水。
于是我们,走马前进,往酒店奔。到了酒店大堂,肉小胖翻着雪柜,两眼放光的抓出一根双棒——连体雪糕——咔嚓嚓地吃起来。说,这是这一趟出来吃到的最好吃的甜品!

当晚是此行外宿的最后一夜。
密集地生活在集体之中,哪怕是很小很亲爱的集体,总难免有种逼仄与迷失感。那个无处安放的自己,给挤到升空、没有影子。80个小时三人同进同出同一个空间之后,我严重失眠。孩子白日里雀跃的身影层层叠叠。孤单在黑暗里无所遁形。
听着父女俩绵密的呼吸声,我切实感到,人原是漆黑孤单着出世,也终将漆黑孤单里离开。时光,在落水薄瀑般的淙淙声中,刷着我的身体流淌而过。
穿上衬衫,走到酒店大厅里,呼吸一会,一个人的空气。香味飘来。竟已经6点了?酒店的早餐摆了出来。吃了蛋与香肠,剥了一只橙子自己吃了两瓣,剩下的带回房间,摆在她和他的床头。他们醒来,就会闻见那橙香。
留了纸条给J,告诉他,我失眠,得补点觉,不用叫醒我一起去游泳了。吃了一粒安眠药。
不知是一个人呆一阵子心里稍微自在了些,还是香肠、蛋与橙子瓣,或是安眠药,在早上七八点钟,我终于睡去。
起床后,收拾退房上路。赶上山区大暴雨。雨云追着我们一般,从宾州、到新泽西、再到纽约整整一路。小“草莓”在路上飘摇着。白雨急急如箭,几乎瞧不见前方车辆的尾灯。而J手很稳,竟然还保持着限速边界的车速。我帮他盯着路况,感觉前面在减速就告诉他。我们从许许多多卡车边上刷地经过,大水四溅,孩子在后座上熟睡。
几次问他要不要换我开、他好歇歇眼睛,他都很manly地说,没事,还不累,你没睡好,别开车了。后来在一个休息区,停下来,噼里啪啦地雨打窗声中打了个盹,那一觉,竟然睡得很沉、无梦。还是胖胖在后边的 “我想去厕所”声,弄醒的我。
我拉着她的小手,冲到加油站里。她说我连衣裙湿了!我让她藏在厕格里捂上耳朵(她极怕风筒、烘手器这一类响声);拿烘手机给她吹干。正想着出门上车又得弄湿怎么办,就发现,达地也醒来了,还read my mind,把车开到了门口接我们俩。
终于平安到家时,三只落汤鸡分头洗热水澡。我早已订好了中餐外卖,大家吃着小笼汤包,感叹,回自己家真好哇。次日胖胖吃上我做的意面时,更是大叹:妈妈做的面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面!比外头意大利餐馆好吃太多了!
我们的2024夏季团建,J每天睡前都写下他的日记(英文的);这是,我的、中文流水账。有一天,胖胖长大了,翻看着这些,或许会依稀记得,那红房顶的谷仓,那流水别墅,和曾经那样剧烈的暴雨,她在风雨飘摇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而她命名的草莓,正载着我们,披荆破浪、翻山越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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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青在美国
我是每青,一个在美国生活了20年的北京姑娘。跑过美国很多州,干过空姐、卖过茶叶、最近10年来在纽约做律师。律师可以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金融大鳄、科学家、明星、杀人犯--总之人间百态见了不少,忍不住来跟大家说说。希望您能够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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