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我们的共识是更多了,还是更少了?

文摘   文化   2023-09-01 22:06   河南  

项飙老师曾说,现代社会的一个特征就是“消灭附近”,人们容易对远方、概念感兴趣;但对于附近、具体的事物选择无视。


曾经一度,我认为这是对当下非常精准的描述,这三年的末尾,赶上郑州这波疫情里,每天各种层出不穷的事件,忽然迸发的大量讨论,热闹的业主群、同学群观察一波下来,我发现自己乐观了。


更多的人们现在已经不仅是对附近、具体之物选择无视,对于远方、概念认知方面,其实也没有什么兴趣。


比如我城某女士就说:管你微博上多少喷子,反正有我们社区不挨饿,志愿者们甚至还担心吃得太丰盛导致发胖,有社区家人们的爱如潮水,我才不在乎被远方键盘侠包围。


哪怕附近隔了一条街的社区因为缺粮在敲luo,哪怕远方一句相关的批评和讨论都没看,也不妨碍某女士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散发哽咽的正能量。



你不可能反思自己没有的东西


当然这不代表项飙老师错了。


因为项飙总结的是“现代社会”的特征,而我们所处的社会,是不是“现代社会”,尚需存疑。


所以,“远方”和“概念”这两个词汇,对于我们而言,还远没有反思和批判的资格。


因为想要反思和批判一个事物,前提是自己对这个事物非常熟悉,且就定义达成共识。


至少你得有,得足够了解,接下来才谈得上批判和反思吧。


但当下,精神层面的公众生活极度匮乏,所以共识恰恰是当下最稀缺的内容。你的诗和远方,可能是另一个人的尸和元芳。


开启一场观念上的有效讨论异常艰难,往往徒劳无功,没有建构,谈何反思。


说句题外话,我看到周围有人做以下三种反思时,就会觉得好笑:


一是反思现代性;二是反思政治正确;三是反思去意识形态化。


原因同上,你没办法反思自己没有的东西啊。


所以,当你选择跟随一种观点时,背后就蕴藏一种风险——此观点无法涵盖时代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当下光怪陆离,在时代的另一侧,这种观察就有可能完全是不全面的甚至是错误的。


如今,信息流前所未有的巨大,没有任何思考和讨论的时间,人们为了快速地处理和消化信息,唯有站在越来越狭窄的立场里,进行简单粗暴的表态。



各种社交媒体的底层逻辑都是流量。(豆瓣除外,所以快死了)


基于流量逻辑的产品,从来就是被设计成更有利于传播,而不是参与;更有利于争吵,而不是讨论。因此,各类App本身,就是在养成用户“站队表态的习惯”,而并没有任何“引人深思”的意图。


所以,我们在社交媒体上看到的“附近”也好,“远方”也罢,都并非第一手的真实体验,而是加工过的“景观”;而我们在线探讨的所谓“事件”或者“概念”,也都预设了价值立场,以至于一个人越是沉浸其中,就越是远离现实。


2020年后,被禁足成了生活常态,我们就更不自觉地浸泡在这些预设了立场的景观里,分崩离析的速度越来越快。



消失的不是“附近”,而是“真实”



项飙老师基于他的观察,提出了“附近的消失”。他所观察的,或许多少是经过了现代性建构的世界,比如大城市或者发达地区的人类样本。


所以在他视域范围内:“附近”和“远方”是一对值得探讨的对立概念。


但在我观察的更多情况下,“附近”和“远方”这对空间属性的矛盾并不尖锐。


因为真正被消失的是“真实”,真正尖锐的矛盾是“景观”和“真实”,这一对认知层面的对立概念。


“真实”,以及基于“真实”的“共识”,无论是关乎“附近”的,还是关乎“远方”的,这才是当下我们失落的部分。


所以,“回到附近”可能解决不了“探寻真实”的问题。


比如,在我城某女士们看来,自己应该是非常扎根“附近”,依托“社区家人”们的关注,嵌入“同心抗疫”、“众志成城”的景观,沉醉“奉献牺牲”、“抛却小家顾大家”的叙事,可以根本不在乎远方的“他者”的任何说法。


又比如,很多外地的朋友,在远方看到某工厂员工步行返乡的新闻,就不禁热泪盈眶,情绪随着短视频配乐此起彼伏,纷纷转发突获大规模推送的10万+公号文,而从来不考虑刚刚转的那篇还很快被删,但过了几小时,为什么忽然开启现象级传播?自己是不是正在成为一场景观巨制的背景?





我城有很多在社区“奋战”,为“附近”殚精竭虑,“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某女士们;外地也有很多关注“远方”的人士,但是大家“关注”的,为之“奋斗”的,到底是“景观”还是“真相”?到底行动要针对哪些问题?到底努力是要解决什么问题,努力的方向是否科学?行动的途径是否有效?有什么潜在风险?是否会引发更多的问题?导致更严重的后果?以上问题鲜有思考。


我相信不是没有思考,而是思考无法呈现,也无法被严肃认真地面对。


即便偶有负责任的言论,也很快会被撕裂在不同的阵营里,被大家用来做表态的工具,而非讨论的材料。


《不要抬头》剧照


所以,当下最普遍的问题,并不是:迷失在远方的宏大概念里,忘记了具体的附近,而是:


迷失在景观的洞穴里,不再在乎真实,无论是附近的真实,还是远方的真实。

如何走出“符号洞穴困境”



面对鼠疫,唯一的武器是“诚挚”


景观洞穴从电视时代就已经开启。最近十几年,智能手机又给每个人分配了一个专属“兔子洞”,最近三年,这个洞穴的景观,又成了足不出户时唯一的信息源,上述远离真实的过程,必然会加速。


同时,智能手机又彻底打散了从电视时代就已经开始没有什么行动力的共同体,人类社会变得空前原子化。


如果说前些年是共识割裂,而有些人在试图弥合这种割裂,但经过了这三年,感觉共识已经碎成了馅儿,可以裹馄饨了。


一个个孤独的个体,通过智能手机面对一个庞大的集合所有功能的数码利维坦,这就是我们时代的某种真相。


过往的“人-人”连接,变成了当下的“人-机-人”连接,这就意味着,控制比以前容易得多,只要控制了中间的机器,就有可能控制所有人。


一个合理的猜测是:那些从小就习惯使用智能手机的人,更容易接受专制统治,因为他们已习惯被屏幕上的景观、被“不在场”的人或指令所掌控,而对于“真实”的敏感度,则被前所未有的降到最低。


同时,景观又大规模制造着“自由的幻觉”,这种幻觉越强烈,人被奴役的事实就隐藏得更深。


《智能陷阱》剧照


这一切都通往一个悲观的答案:


如果我们无法找回失落的“真实”,所有始于不可抗力的荒诞,最终还会终于不可抗力。只要我们还生活景观时代,那我们就无法基于“事实”做出判断,无法基于“共识”做出决定,只能跟随不可抗力随波逐流。


其实,只要稍一认真,其中的荒诞就无处遁形,但现状就是:因为某种越来越隐形的力量,这个“真”就是“认”不起来,或者认在了不该认的地方。


上个世纪加缪曾经在《鼠疫》中,借主角之口告诉我们的话,依然发人深省:


“这一切与英雄主义无关,而是诚挚的问题。这种理念也许会惹人发笑,但是与鼠疫作斗争,唯一的方式就是诚挚”。





代号深井
非阅读友好型不知名反流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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