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依旧赐良民

文摘   文化   2024-04-25 15:22   河南  

去年读完《翦商》,一直想走一条City线路,从商城墙遗址走到小双桥遗址。昨天终于借工作之机实现了这个想法。

《翦商》读后感:《商代的凌厉血腥,只是纣王一个人的锅么?》

商城墙遗址周围有文庙和城隍庙,一直以来都是繁华闹市。昨天出发时,城墙根还有一群精神饱满的退休大爷大妈在引吭高歌,也有一两首类似刀郎《你是我的玫瑰花》的口水情歌混迹其中,但都被他们唱出了浑然天成的时代红歌气质,非常催人奋进(quan tui)。

这一路走下来全长将近27km,从喧闹的市中心走向城市边缘。小双桥遗址位于惠济区双桥村。根据目前的考古发现,郑州商城的废弃与小双桥商城的兴起前后时间衔接相续,所以此处填补了郑州早商和安阳晚商之间的考古空白。

目前的遗址挖掘核心区域周围,遍地废墟。大部分房屋已经彻底拆除,还有一些框架尚存,垂着的水泥块,牵连着钢筋随风摇晃,荒草丛生,野狗出没,我们绕着考古坑走到后方,发现正南方向有一所新修的庙宇,庙里有台子、蒲团和一张落满灰尘的破旧沙发。

里面的神像是被锁起来的,同行伙伴打开手机照明,看到了观音和财神—两位国人非常熟悉且热爱的神祇。不过在商代遗址边,确实有点违和,被锁起来,也不知何故。

庙宇门口有两副对联,外侧的一副为:

庙宇重新超旧德,

神灵依旧赐良民。

右侧草丛挡住的字是“旧德”,伙伴撩开确认过了,原本她以为是“旧魂”。

那会儿时至傍晚,天色阴沉,结合《翦商》阅读经验中,关于小双桥的残暴人祭——只有0.6米深、0.85米宽的丛葬坑中,堆积了大量被肢解的人骨,其中头骨就有31枚。同行的三个人都陷入片刻沉默,大概对于“良民”这个说法,产生了一些不约而同的联想。

余华曾经说:“活着,在我们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叫喊,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人生总免不了要去忍受。良民,或许是能够自我合理化这种“忍受”的人。时至今日,良民或许还有升级版本——能够在“忍受”中发现美和乐趣的人。

比如昨天某网红与官媒同步发布的小作文收获了铺天盖地的转发和赞美,我看确实是有很多发自内心的,就是喜欢,就是在聆听中被震撼了,就是在排山倒海的辞藻和排比句中体会到了美。

你觉得忍不了,但在人家那里,“忍受”这个概念压根就没出现过。没有忍受,只有享受。

不得不说,神灵确实“依旧赐良民”。

前不久,读了刘勃的《错位的复仇-伍子胥传奇》,最受震动的一点是:吴国入侵楚国的战争,其实是一场国难级的浩劫,楚国兵士及民众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然而我们之前在阅读这段历史时,只记住了伍子胥为父兄复仇的爽文,但是于战争之下的骨,对于通士兵或民众视角历史,却毫无体感。

我们的历史热衷于站在上位者的视角去记载,却回避那些真正残酷战争中的血肉模糊和累累白骨?
在春节期间,我们的教育营地里有一个孩子,一直追着我聊二战。
给孩子送书读,没那么简单》这篇文章中:他是第三个故事里的孩子。
我问他:你是对战争历史感兴趣,还是期待一场战争?
他不假思索:期待。
我问:如果真的有一场战争发生,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说:乱世出英雄嘛!
我说:你有想过,作为平民和普通士兵在战争中会遭遇什么?
他愣了一会儿,仿佛想起一个标准答案,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他这样思考问题,我并不意外。因为在日常生活中会遇到很多成年人,相处起来,感觉还是满善良的好人,但底层的思维模式,就是上位者的模式。
这种模式有以下一些常见特征:开口闭口大局,容易将个体视角批评为“圣母”或者“小清新”,讲话纵横捭阖,挥斥方遒间,为了高尚的目的,死成千上万人也值得。
一篇旧文:《如果必须生活在战国》

所以,历史从来都不是客观存在,历史一直是种统治和教化的手段,历史叙事通常使用的视角,一直在参与塑造着我们的主观,塑造着我们看待此生和未来的态度。
除非能遇上觉醒的契机,从上位者所期待的“良民”视角里挣脱出来,洞穿层层迷雾,看到一个个和自己一样,作为普通人的血肉之躯。
这些契机显然不在“小作文”那些宏大豪迈的排比句里。暴言一句:所有用排比句写出的历史颂歌,都是召唤良民的巫术。

代号深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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