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碎片时间,给自我一点“无用”的时光

文摘   心灵鸡汤   2023-12-16 00:46   河南  


《五灯会元》里有一则公案:

源律师问大珠慧海禅师:“和尚修道,还用功否?”

禅师答:“用功。”

源律师又问:“如何用功?”

禅师说::“饥来吃饭,困来即眠。”

源律师再问:“一切人总如是,同师用功否?”

禅师说:“不同。”

源律师问:“何故不同?”

禅师说:“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须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所以不同也。”

律师于是住嘴。

这番对话或许发生在唐朝,辑录于宋朝。时至今日,上千年过去,生命时间被切成碎片,大脑意识成外接程序,每分每秒都需要用声色俱全来充塞的现代人类,距离慧海禅师所说的“用功”修道之途,显然是越来越远了。

“饥来吃饭,困来即眠”,其实是指不住相,心无挂碍的基础上,呈现出来的一种自由的“连续在场状态”。

如果无法做到,就是处于一种“自我缺席”的不自由状态。

但如今,大家都知道,别说吃饭时和睡觉前了,就连走路,如厕,聚会,亲子都没有正儿八经的“连续在场体验”了,即便是真正独处的“闲暇”,只要醒着,只要手上有手机,就没有孤独和放空,没有真正独自一人的时光。

这块点亮的屏幕强迫我们接受更多地信息,同时,也引诱我们不停制造更多信息供给。这些信息提供了大量景观,而在景观里呆得越久,离具体的真实就越远。

每晚睡觉前,要巡视一下各社交平台发布的互动情况,回复一串表情符号,然后再观测一下别人晒出来的生活,送出几颗红心。然后打开白天没追完的综艺,看了一半的剧集,听了半期的播客,设为浮窗的文章,领一下积分,瞅一眼购物车,再催催在路上的快递,然后刷会儿八卦,点开几个短视频,直到眼睛生锈,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首先伸手去拿的,依然是手机,在屏幕亮起的一刹那,灵魂意识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归躯体,就已经附着于信息洪流之上,散轶在众多与己无关的资讯之上,重新开启一天的多线程任务。

地铁上,餐厅里,道路上,人人都不由自主地盯着手机端坐,吃饭,甚至走路,有时手机还会出现在电动车把上的架子上,短视频伴随着驾驶者一路风驰电掣。

如果有一种其他星球的智慧生命,看到此情此景,它恐怕很难判断出究竟手机是人的工具,还是反之。

所以,现代人“自我的缺席”,又何止是吃饭睡觉时。

以及,这种缺席,还没有古人真切,古人毕竟还有“百般需索,千般计较”,还有因烦恼在场的自我。而我们呢?不必求索,到处都是四通八达的信息场景,大脑被无意义的资讯流喂得饱饱的,呈现出一种琳琅满目、活色生香但同时也不堪一击的“快乐”。

在教育领域,也有因为手机这种“超级机器”而带来的巨变。

也就在十年前,放学后、寒假和暑假,是小孩与学校教育隔离的一段段时光,虽然也有作业,但时间和进度自由掌握,有足够多的空间,可以容纳每个个体独特的方法、个性与爱好。

那时候的孩子,大概率还是会有“连续在场”的体验感的,也就是慧海禅师所说的:干什么,就是干什么。

但如今,有了手机打卡这种玩法,教育管理者们“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学校的规模化管理,渗透到家庭,原本可以提供个性化陪伴的家长们,不知不觉变成学校教育的监工,老师的耳目(当然老师们也未必乐意,但内卷力大,大家只能跟着转),写作业预习看书画画手工唱歌演奏打球跳绳扫地叠衣服做家务都需要定期打卡汇报,分门别类通过微信群、家校本以及其他引流拓新的APP或者小程序上传,充实学校管理者们的“教育成果素材库”。

杨东平教授在《教育内卷化的症结究竟在哪里》一文中,忧心忡忡地说:

“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应该各有分工,各有场所和边界。在整体改善教育生态的过程中,家长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

三种不同的教育(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社会教育)各有各的功能,各有各的场所或者边界。家庭教育有自己独特的功能,并不是帮助学校提分或者帮助教师改作业,家庭的功能应该是发现孩子与众不同的禀赋、特长、兴趣、爱好,然后鼓励孩子自我发现、自我实现。

当前的问题是家校关系过于亲密,逾越了各自的界限:家长一定程度上可以干预学校的教学行为,教师则转移责任让家长当助教。现在学校和家庭的关系异常“亲密”,学校利用微信群等,时刻与家长联系着……这种家校关系是非常扭曲的。”

福柯的全景监狱,通过互联网+智能手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了。个体与多元的空间越来越窄,流水线程序通过人手数个的电子屏,渗透了原本属于私域的时空。

除了抹平多元的家庭教育以外,还有一个隐性的不良后果,就是小孩儿在大人录制上传、打卡汇报的背景下看书运动学习干活,会陷入一种自觉的“真人秀”状态,Ta的沉浸感、在场感会减弱甚至消失,因为“表演”的开关已打开。

他在读书,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在“表演读书”。

一个宇宙坍缩,可能是因为“被观测”导致的。一个孩子知道自己正在被录制上传,在“被观测”,他的生活,还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么?在自己真实的人生里,陷入表演状态,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是不自由。

当大厂的产品经理们绞尽脑汁攻克你的弱点,你的欲望,你的上瘾机制时,当各类流量收割机都通过诱惑和焦虑在引导你“利用碎片时间”时,你的生命也被切成了碎片,再也无法整合。

那些原本属于自己,属于孤独的时间,属于清理放空的时间,原本可以拿来升华意义,创造价值的时间,都被庞杂滚烫汹涌的信息流蒸发完毕,消失在了多巴胺创造的快感幻觉中。

“饥来吃饭,困来即眠”的境界,我们已然遥不可及。

同时,我们也没了“百种需索和千般计较”,因为这些焦虑与纠结,已无需修行化解,只轻轻滑动拇指,用身体最末梢的一小块皮肤,通过最容易达成的“获得”感,完成了对自我领域的最终剥夺。

(配图均出自剧集《黑镜》)

相关阅读:

这三年,我们的共识是更多了,还是更少了?

长文本式微?

知识付费平台的反向过滤

如何走出“符号洞穴困境”

代号深井
非阅读友好型不知名反流量主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