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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2日，时任总统川普龙颜不悦。大逆不道的《纽约时报》竟然发长文妄议大总统的税务事宜！再看这篇文章说得有眉有眼，显然是身边人出了问题。到底是谁爆的猛料？这得跟大总统有多大仇啊？2020年7月14日，总统的侄女玛丽·特朗普（Mary Trump）出版了新书《过多与永匮—我的家族如何造就了世界上最危险的男人》，承认自己就是吹哨人。
一、豪门恩怨
常言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大侄女不来攀附也就罢了，咋还背后捅刀呢？原来这里面有个豪门恩怨。常言又说了，天下父母都是偏心的。玛丽的父亲小弗雷德（Fred junior）是祖父弗雷德（以下简称“老弗雷德”）的长子，继承了祖父的名字，本是宠爱有加。谁知天赋异禀的未来大总统天选懂王出世之时不知天降何等异象，落草之时就成了众望所归。常言又说了，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少年懂王举手投足尽显豪门气概，竟渐渐压过了兄长的风头。小弗雷德后来长成了一个文艺青年，父子愈发格格不入，成了父亲眼中一事无成，半生潦倒的废柴。后来小弗雷德英年早逝时，玛丽才十多岁。这梁子很早就结下了。
1999年和2000年老弗雷德夫妇相继去世，玛丽为争遗产与自己的叔叔姑姑们对簿公堂。官司最终和解，但旧怨未了又添新仇。懂王2016年当选总统后，反贼《纽约时报》开始策反玛丽。玛丽一开始是拒绝的，但经不住软磨硬泡，最终答应配合。之前打官司时玛丽的律师团队收集了大量的资料，玛丽打包了整整19箱，其中包括老川普多年的纳税申报表，一股脑交给了该报的记者，成就了2018年那篇报导。
那篇报导题为《川普继承财富，涉嫌税务套路》（Trump Engaged in Suspect Tax Schemes as He Reaped Riches From His Father），告诉我们两件事，第一，钱是传承来的；第二，少缴了很多税。严格地说，文章中说到的税务疑点不是时任总统的问题，而是老弗雷德的问题。懂王从来不忌讳避税。2016年大选辩论中希拉里问质疑他，你这么有钱怎么没见过你交税？川普回怼道，那说明我聪明。因此税务问题倒还罢了，但是说财富都是继承来的那就戳在川普痛处。后来白宫发言人出来辟谣说，总统只从祖上借了100万后来归还了，现在的100亿江山都是自己打下的。
挣多挣少与我何干？我们只关心有没有少缴税，这才是专业吃瓜人士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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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节税须趁早
美国有一个遗产税、赠与税和隔代传承税三件套（请参考土豪的烦恼-美国的联邦遗产税）。也就是说，生前将财产转移给子女要交赠与税，身后将财产交给子女继承要交遗产税，如果遗产不交给子女继承而是交给孙辈继承，则要交相当于两次遗产税的隔代传承税。这个三件套的宗旨是：人总有一死，财产传承总要交税，因此这个三件套又俗称”死亡税“。三件套很可怕，在懂王继承遗产的2000年税率高达55%。也就是说，如果正常缴税，政府要拿走一多半。常言说，人生不能避免的只有死亡和纳税。这句话只对了一半。纳税从来都是有回旋余地的。何况这个三件套是死亡和纳税的重叠，负负得正，有办法规避。
老弗雷德在纽约靠建筑业起家。二战期间主打政府工程，战后赶上了房地产爆发期，靠着多快好省的口碑，成为建筑界的亨利福特。懂王于1946年6月14日降生，不足三岁就开始挣钱，八岁时已经是百万富翁了。当然啦，这钱是替老川普分担的。老弗雷德明白，自己挣钱将来还不是要传给子女？到时候还要交遗产税。现在幼年懂王自己挣下这笔钱，这遗产税就省下了。更妙的是，个人所得税方面，还凭空多出一份个人免税额。此外美国个人所得税是累进税率，老川普家缠万贯，不用说会适用最高一档税率，一度高达90%。懂王挣下的这笔小钱，税率当然不会有这么高。这一来所得税也省下不少。1968年懂王大学毕业后进入家族企业内任职，在10多家实体挂名副总裁，继续从老父亲那里领工资，一直领到40多岁。懂王的年薪换算成现在的美元，一度高达500万。
懂王家兄妹五人齐上阵，人多力量大一起薅美国财政部的羊毛。后来美国财政部实在受不了，就堵上了税法上这些漏洞。常言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川普一家走在了税法前面，也向世人证明了，节税这件事要早做打算，越早越好！
三、把大象放进冰箱里
但是那些工薪收入只是杯水车薪。老弗雷德这么多资产，猴年马月才能传到子女手上？何况资产会增值，时间越久价值越高，遗产税也会水涨船高。时不我待，老弗雷德开始设立多个合伙企业，注入资产后将合伙企业份额赠送给子女们。赠送是要交赠与税的。老弗雷德也明白，现在按现值交了税，未来升值部分的税就省下了，但是真到了往外拿钱的时候谁也会肉疼。结果这批赠与并没有申报赠与税。从1950年代到1960年代，老弗雷德用这种手法转移了1000多套房产给子女们，几乎没有交过税。唯一的例外是1968年设立了一个合伙企业Midland Associates，里面装入一个房产项目Sunnyside，随后将这个合伙企业的份额赠送给子女们每人15%。这笔赠与倒是在1969年申报的赠与税，但是心疼钱的老弗雷德大大低报了这个合伙企业份额的价值。按照房产项目的购置价测算，赠与的价值是9.3万元，结果老弗雷德只申报了6,516元。
这种做法叫做“生整”，突出一个胆大，一旦被抓就吃不了兜着走。越老越胆小，弗雷德也许是后怕了，在此后1970年代到1980年代再也没有过动作，尽管心里依旧焦虑。
这个时期美国的税务专业人士也在加紧创新。到了1990年代。专家们终于开发出了一个避税神器叫做“设立人保留年金信托（简称GRAT）。这个神器经过国会立法通过，法院案例裁定（请参考首富打官司，要个说法），证明疗效显著。老弗雷德在纽约根基深厚，结识了政界商界各路精英，看见别人在用不免心动，回头招呼身边一大票律师、会计师等等赶紧给自己安排上了。
老弗雷德的GRAT从1995年开始设立，到1997年设立完成。大致安排是这样的：
老弗雷德将手上的大部分资产拿出一半，作为自己的信托份额注入到信托之中，另一半以太太的名义注入到信托之中，这样老弗雷德夫妇就成了这个信托的设立人。信托文件约定，信托给设立人发放年金（尾注一），因此，设立人同时也是“年金受益人”。同时，子女们也以受益人的身份进入信托，但是不收年金，只享有信托财产减去年金后的剩余部分，因此子女们是“剩余受益人”。
这个安排有些烧脑吧？我换一个说法大家看看是不是容易理解？
第一步，打开冰箱门；
第二步，把大象放进去；
第三步，关上冰箱门；
第四步，打开冰箱门；
第五步，把大象拿出来；
第六步，关上冰箱门；
第七步，将冰箱送给子女。
现在请回答，子女们收到的冰箱里面有没有大象？
你要是说大象明明已经拿出来了，怎么还会在里面？那就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你不知道大象会生小象吗？老弗雷德夫妇放进信托的大象是房产，拿出来的大象是年金，子女们得到的小象是房产的升值部分，这很合理啊！你要是继续较真，质疑才多长时间咋就能生出小象来？那你就是不懂得金融创新能制造时空坍缩。
前面说过了，赠与财产时，要按财产当时的价值交赠与税，财产未来的升值不用交遗产税了。那么如何计算GRAT安排中赠与财产当时的价值呢？美国税法规定要学曹冲称象，按放进去大象的重量减去拿出来大象重量的差额计算，也就是按设立信托时注入财产的价值减去年金的现值计算，算出来的差额乘以税率就是赠与税。交完赠与税后，财产视同已经转移，未来就不需要再交遗产税了。
四、大象会缩水
GRAT的明面上的原理是将财产升值部分提前锁定到子女名下，现在缴纳小额赠与税，避免将来缴纳大额遗产税，这是符合遗产税法精神的，是相关法规能够在国会通过、相关案例得到法院支持的原因。此外还有个秘而不宣的原理则是财产估值上大有文章可做，这是它在实战中受到追捧的原因。地球人都知道，大象的个头是忽大忽小的，就看你怎么量。前面我们说到的大象小象，是指年龄，不是指个头。小象个头经常会比大象大很多倍。
老弗雷德夫妇将资产注入到信托过程中，大象奇迹般缩水了。25个公寓项目近7,000套公寓，1995年进入信托时估值4,140万美元，老弗雷德夫妇根据这个评估值交了赠与税，同时根据这个评估值计算应收取的年金。到了2004年，银行评估这批房产价值9亿美元。从4,140万到9亿，这个差额里而有多少是资产升值形成的？多少是当时低估造成的？这谁能说得清楚？
GRAT操作的关键是找一家好说话的评估公司。懂王人脉广，这不在话下。那25个公寓项目，评估公司当时估值9,390万美元。其中最极端的一个项目在当时估值为负数590万美元，2004年银行对其估值则超过一亿美元。评估公司已经尽力而为了，懂王还不满足，声称这些评估价格应当再打个折到4,140万美元，理由是老弗雷德在这些房产中拥有的权益不足一半，没有控制权，不能自主变现。那么谁有控制权呢？谁也不知道，反正另一多半的权益在太太和子女手上，还是刚从老弗雷德手上转出的。懂王出手，极限施压，评估公司不敢不从。
赠与税申报后，美国税局IRS按照惯例进行审计，也按照惯例认为估值过低，最终将估值上调到了5,710万美元。老弗雷德很愉快地接受了调整结果，缴了2,050万美元的赠与税（尾注二）。双方都觉得自己赚了。
1999年老弗雷德离世，第二年老弗雷德太太离世。懂王作为遗嘱执行人之一，就父母剩余的财产（尾注三）进行了遗产税申报，申报价值为4,211万美元。IRS将其调整为5180万美元。川普兄弟姐妹再次愉快地缴纳了遗产税，这个历时30年的财富传承圆满画上了句号。《纽约时报》估算，老弗雷德的家产价值10亿美元，按实际缴纳遗产税和赠与税合计5,220万美元来测算，税负仅5%，比起55%的名义税率来只是个零头。
同样是低报资产价值，老弗雷德早年的生整和晚年的GRAT不可同日而语。有了GRAT这个神器，加之资产评估之前先经过了包装，避税滴水不漏。由于懂王当时担任了遗产执行人的角色，《纽约时报》称懂王欺诈逃税。总统律师Charles J. Harder发表了一个书面声明称，“《纽约时报》的指控毫无根据，纯属诽谤。根本不存在逃税…总统也没有参与其中。税务相关事项，是总统家里人处理的。他们也不是专家，他们全力依靠执牌照的律师、注册会计师以及评估师来完成这项任务。整个过程完全合规守法”。《纽约时报》文章发表后，有税务官员表示要调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可见“完全合规守法”所言非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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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结束）
尾注一：《纽约时报》原文说是子女们支付年金给设立人，不够严谨。笔者改为现在的说法。
尾注二：赠与税的计税基础按赠与财产价值中减去夫妻二人的免税额计算。遗产税计算也一样。让夫妻二人同时担任设立人的原因之一就是充分利用二人的免税额。
尾注三：《纽约时报》称系GRAT之外的财产，笔者推断其中包含以年金形式从信托中分回给设立人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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