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大选期间媒体不再炒作税务问题了，说明川普已经安全度过了税务危机。川普的税务危机是怎么发生的？又是怎么解决的？今天我们来盘点一下。
波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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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媒体杯弓蛇影
纽约是川普的地盘，也是民主党的地盘。川普一家跟纽约的民主党渊源很深，但是自从横跳共和党阵营并代表共和党参选总统之后，川普开始在纽约不受待见。近年来纽约的检察官们一直跟川普作对。几年前有个犯罪调查部门（DA）开始调查川普，发了个声明说调查方向是保险欺诈，税务欺诈，银行欺诈。这本是标准的白领犯罪三联套餐，奈何媒体都是标题党，看见这个声明马上就说DA查税，川普药丸。
DA为了收集证据，不惜将官司打到了最高法院，并于2021年2月份赢下了官司，如愿从一家会计师事务所拿到了川普八年的纳税申报表。这是时候媒体又嗨了，说铁证如山，川普药丸。您也不想想，谁家的税务问题会明明白白写在申报表上？何况税务上有没有问题是美国税局（IRS）说了算，DA哪有这个专业能力？
果然DA后来针对川普提交的起诉书中并没有提到税务欺诈。2024年6月纽约法院判决川普34项伪造商业记录罪名成立，也不涉及税务欺诈。到这时候吃瓜群众才恍然大悟。原来DA拿到税务申报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为了证明川普在向银行申请贷款时虚抬了资产价值。查税哪能比得上调查商业欺诈？这次判决中法院抓住川普向银行提供资料不实这个小辫子重罚三亿多美元，这多劲爆？
二、总有刁民想害朕
媒体说DA查税，有人从中看到了机会。这个人名叫Jennifer，是川普集团CFO韦斯伯格的儿媳。这个韦斯伯格是川普家近50年的老账房，1973年就为川普父亲工作，2000年任川普名下地产公司的CFO，后来还担任川普基金会的CFO，担任川普的可撤销信托的受托人。可见韦斯伯格就是川普家50年的老臣，如今的亲信。
常言说，廉政靠情妇，查税靠离婚。2018年韦斯伯格的儿子和儿媳闹离婚，争夺子女的抚养权一直相持不下。2021年5月儿媳Jennifer一怒之下向DA抛出了几大箱黑材料给前夫家添堵。说来韦斯伯格这个儿媳，总统待她相当不薄，当初他们结婚时候总统夫妇还出席了婚礼。Jennifer爆料说总统免租给他们夫妻一套公寓，还资助他们子女学费10多万美元。总统这么仗义，她却恩将仇报，举报说这些支出在川普的公司里边走账不正规。按说这是公公的工资薪金，川普的公司该当扣缴工薪税（就是社会保险之类），现在由公司直接支付，按公司费用走账，逃避了工薪税有木有？
于是媒体添油加醋说税务事发，川普药丸，结果很快就被打脸了。法院经过调查，确认存在逃税，但是这问题算不到总统头上，只能算到公司（Trump Organization)头上。2022年12月，法院判决Trump Organization包括税务欺诈在内的17项罪名成立，对其罚款160万美元。公司逃税，高管难逃干系。只不过这公司的高管不是别人，正是公公韦斯伯格外加一个财务小弟。合着公司出了税务问题，到哪里都是会计背锅。韦斯伯格在法庭上痛哭流涕，自责一时贪心辜负了东家的信任，后来获刑五个月，这还是坦白从宽的处理结果。
韦斯伯格自家的烂事自己扛，风波至此平息，160万美元对前总统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三、税局闪展腾挪
DA那边对税务问题不上心，但是这些新闻天天在媒体上发酵，也让美国税局（IRS）压力山大。
所有的主流媒体都跟川普对着干，这里面杀伤力最大的当数《纽约时报》。不是《纽约时报》有多强，而是爆料太猛。《纽约时报》2018年那篇文章是川普侄女玛丽爆的料，把川普家族的税事扒了个底掉，说是川普兄弟姐妹继承了价值10亿美元的财产，过程中规避了好几亿的遗产税，而且这件事情是作为遗产执行人之一的川普操刀主办的，川普自然脱不了干系（请参考没有人比我更懂传承避税）。
以《纽约时报》的影响力，以及这篇文章后来在2019年获得普利策奖的热度，IRS不能装作没有听见。文章发表后马上有IRS官员声明说要调查，但是针对二十年前的事情立案这不太现实吧？后来热度消退，再也无人提起。
2020年9月《纽约时报》又发表了两篇文章，揭底近期川普的税务问题。这次是是IRS一家承包商的雇员小约翰爆的料（请参考小约翰举报大总统，IRS响应NYT），信息量很大。比如说，川普公司喜欢支出巨额的咨询费，且其金额约等于收入的20%。2010年至2018年，川普列支了2,600万的咨询费。其中从阿塞拜疆收了500万美元的冠名费，付出了110万美元的咨询费；从迪拜收了300万美元的冠名费，付了63万美元的咨询费。
为啥都接近20%？这里面有什么玄机？《纽约时报》接着扒出了咨询费的去向，发现很多都是给到了家族成员。其中2017年伊万卡从TTT Consulting L.L.C.收了近75万的咨询费。川普的三个子女都是川普公司中的高管，一边拿着近200万美元的年薪，一边自己开着公司还收着咨询费，这是规避“死亡税”的手段，当年川普总统在父亲的公司打工时也这么做（请参考没有人比我更懂传承避税）。
IRS再次声明要查，但是不会单独立案，而是在强制审计过程中会重点关注。那么什么是强制审计呢？我们接着扒。
四、税局就不兴摸鱼啦？
远在尼克松时代，有人质疑总统1969年至1972年的纳税申报表有问题，于是IRS出了个“经过检查，总统没有问题”的书面证明想帮总统过关。但是那一届吃瓜群众不好糊弄，尼克松只得向众议院筹款委员会请求，主动让两院联合税务委员会（JCT）来查，好还自己一个清白。谁知JCT审核后发现总统少缴税47万美元，这让尼克松始料不及，也让IRS颜面扫地。为了挽回公众信心，IRS于1977年出台了一项政策，要求对所有在任总统和副总统进行税务审计，这就是强制审计制度。
川普一直拒绝公开纳税申报表，上任后也初心不改。当时由民主党把持的众议院想起了这个强制审计制度，想通过这个抓手来强迫IRS公开川普的申报表。IRS归财政部管，是总统下属的下属，当然不会站错队，于是双方进行了长期的拉扯。2019年6月10日众议院召集IRS来汇报工作。那次汇报会上财政部和IRS这一方有八人出席，其中有两名律师，一名IRS分管服务和执法的副局长，一名IRS局长顾问，一名财政部分管立法的副部长。众议院这一方询问了一圈，发现这八人中没有一个人参与过针对川普的强制审计。那么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这次强制审计呢？IRS回答说只有一人，一名普通员工。
于是众议院怒了：你们出动了这么多大佬来对付众议院，却只派一名普通员工去干活，到底几个意思？一名员工能应付这个工作量吗？总统的申报表很复杂，既涉及委托人信托（请参考没有人比我更懂传承避税）又涉及复杂的金融工具，这名员工能应付吗？
经过艰难的拉扯，2021年底众议院团队终于拿到IRS针对川普的强制审计底稿。此后经过约一个月的工作，众议院筹款委员会（House Committee on Ways and Means)出面发布了《2017-2020期间IRS强制审计项目报告》（以下简称“《众议院报告》”）并将由JCT成员组成的工作组向众议院筹款委员会的工作报告（以下简称“《JCT报告》”作为附件一并公布。《JCT报告》还原了强制审计过程如下：
川普上任于2017年1月20日，而IRS的强制审计开始于2019年4月3日（众议院发函索要申报表之日）或者之后。强制审计只针对2016年度。对2015年度的审计虽然开始于2019年4月3日，但是未被标示为强制审计。负责该项目的审计人员曾经提出强制审计应当包括2015－2019五个年度，但是领导拍板决定只能针对2016一个年度。
看来这个强制审计制度不灵啊，要不是众议院过问根本就不会开工。我原以为“强制”的意思是不管总统愿意不愿意都要审计，现在才明白原来我理解错了。“强制”的意思是需要国会强制，税局才会启动审计。
好不容易开工了，川普提供资料就跟挤牙膏一样，还不时对审计中发现的事实提出异议，这无形间加大了工作量。检查人员不堪重负，要求增加两名助手，这立即遭受了川普律师的反对。这名检查人员心中很是郁闷。对方团队中有国际大律所的合伙人，还有当时已经离任的IRS总法律顾问，我们这边为啥只能我一个人扛？我太难了。
但是对方反对，领导也为难。总统毕竟有特殊性，白宫要求IRS限制参与人数道理上也说得通。我知道你工作难做，我也没办法，你尽力而为吧，进度方面也不强求了。
何况这个强制审计的范围只限于川普的个人纳税申报表，不包含川普控制的公司（请参考没有人比我更懂架构避税）。IRS拿这个强制审计来搪塞，竟然糊弄过去了，可见这届吃瓜群众不行。
五、国会里的兄弟真给力
2016年竞选时，川普答应公开纳税申报表，但是拖着不办。被媒体问急了，就说奥巴马什么时候公布他的出生证明，我就公布我的申报表。后来后来发生了希拉里的邮件门，川普又说，什么时候希拉里公布她删除的邮件，我就公布我的纳税申报表。总之，打死也不公布。竞选期和四年的总统任期硬生生挺下来了。到了2020年大选期间，时任总统川普的借口又变了，说是IRS正在审计因而不能公开。IRS局长是总统下属的下属，不但不配合领导，反而一脸无辜地出来澄清说没有这个规定啊，税务审计不影响公布申报表，不要啥事都甩锅给税局。
这借口当然站不住脚，但审计确有其事。
2008年金融危机过后，当时的奥巴马政府推出了一项税收新政策，允许发生亏损的纳税人申请退还以前年度已纳税款。川普在2009年所得税申报表中确认了7亿美元的投资损失，用形成的亏损用来结转抵消2005~2007年度的应纳税所得额，从2010年开始利用这项政策陆续拿到了7,290万美元的退税。川普当时走的快速退税程序。就是说IRS先退税后审计。审计通过后，如果退税超过200万美元，还要经过国会的JCT批准，过五关斩六将之后，这些钱才算真正归纳税人了。如果任何一个环节没有通过，退税还要追回。
川普申报的这笔投资损失，起因是他在2009放弃了位于亚特兰大城的泰姬陵赌场的权益。泰姬陵赌场是个运途多舛的投资项目，一直都在亏钱，好几次濒临破产，2009年到了第三次破产的边缘，川普经过极限施压，终于和债券持有人达成一致，自己得以从该项目所在的合伙企业中退出。当时的税法规定，如果想立即确认投资损失，必须是净身出户，不能收取任何对价。但是，川普发挥了谈判的艺术，要到了重组后新公司5%的股权作为对价，于是这个退出方式就不符合确认损失的条件了。问题是川普收取了对价，还立即确认了投资损失。这就说不过去了。
川普用作借口的审计就是针对这件事情的专项审计。2011年春天，IRS将针对川普退税的审计结果提交给了JCT。IRS审计报告上说了什么，媒体没有披露，但是根据后续的进程来判断，应当是不置可否，请JCT的领导们拍板。
要知道这个JCT是两党参与。共和党的宗旨是，土豪朋友们想要的都会支持；而民主党的宗旨是，凡是共和党支持的都要反对。两党认真顶起牛来，好几次让政府关门停业。可见这个退税真是没有那么简单。经过漫长的讨论，直到2014年JCT才达成一致意见，决定继续审计，并且将审计的范围扩大到2010至2013年度的纳税申报表。
2016年春天IRS将补充审计的结果交回到了JCT，从后续进程来推断，IRS的意见仍然是不置可否。虽然审计至今没有结案，但收回退税的期限早过了，实际上已经不了了之。尽管退税不用交回了，川普对IRS仍旧十分不满，2020年7月跑去FOX电视台吐槽说：“他们对我太不像话（horribly)了，我说的是IRS，太不像话了，明明已经说好了，搞定了，都要签字了，结果我被共和党选定为总统候选人，他们改口说要推倒重来。后来我当上了总统，他们又说要推倒重来，有完没完啊？”
川普觉得IRS婆婆妈妈，还是国会里的兄弟们给力。我的大总统，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您四年任期一满拍屁股走人，别人还要继续打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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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这就是江湖
美国的税务审计本是天下无敌，但是遇到懂王就变得稀松平常，这说明强中更有强中手，这就是江湖。
（全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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