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请参考美国预算案，中国碎碎念），继续实录美国国会2025年度预算案听证会。这一篇我们总结双支柱这个话题。
史密斯在开幕声明中称：
在对外政策方面，拜登政府采取了投降和撤退的姿态。本届政府正试图谈判的OECD全球税收协议将会实现把美国的税收和就业机会让给外国。你们要知道，制定法律的是国会，而不是关起门来谈判的官僚们。这项协议在国会没有出路。
一、你打你的支柱一，我打我的支柱二
史密斯说到的OECD全球税收协议就是指双支柱方案（请参考国际税收的“当铺思维”是如何垮掉的？）。耶伦部长在陈述中没有回应这个指责。但是史密斯不依不饶，在问答环节引用某议员的话说，拜登政府撇开国会与OECD谈判是对美国宪法最大的滥用。然后史密斯追问，你保证要反对OECD对美国公司不公的利润分割计划吗？还是打算放任其他国家来掠夺美国的税款？
耶伦回答说，拜登政府过去三年半以来与国会密切合作，就谈判进展向国会告知进展并征求意见，我们接下来还会继续这么做。我坚信已经达成的支柱二协议非常有利于实现让美国受益的目标。该协议签署前美国是唯一一个对其跨国公司海外利润征税的国家，现在该协议确保所有国家都对其跨国公司的海外利润征税，这为美国公司创造了公平的竞争环境，并且会阻止逐底竞争。实施全球最低税后美国公司会从中受益...
史密斯说到的OECD的利润分割计划，照字面上理解就是支柱一，要从跨国公司的利润中分割出一块给市场国（请参考打土豪分田地-支柱一方案解读）。而耶伦回答中提到的是支柱二即全球最低税（请参考打疫苗送鸡蛋-支柱二方案解读）。这个驴唇不对马尾的答复背后是双方的心计。支柱一是欧洲国家作为要价提出来的，一开始是针对谷歌、亚马逊、脸书和推特这类美国数字企业的，后来扩展到了其他行业；而支柱二是美国作为还价提出来的，对美国有利。因此，共和党攻击双支柱必定从支柱一入手，民主党防守双支柱必定从支柱二入手。但是，史密斯团队的心机似乎停留在捉刀代笔的幕僚层面，史密斯没有get到，没有及时抓住耶伦答复中的破绽。看来政客和和技术官僚之间始终有隔阂。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国会和行政部门之间，也存在于史密斯的团队的内部。
二、支柱二对美国有利
民主党议员尼尔在问答环节先赞扬耶伦在应对中国方面做得不错，很强硬、很强势、很自信，称《通胀削减法案》已经显效，然后把话题又拉回到支柱二，说该方案协调了国际税率，避免人们脱离做生意的地方去寻找低税地。另一名民主党议员道吉（Lloyd Doggett）则直接抨击委员会的主席花了大量时间为那些将从美国销售中赚取的利润隐藏在避税港的美国企业辩护，同时称赞耶伦向OECD和全世界展示了阻止公司税逐底竞争的领导力，并请耶伦部长解释，现在欧洲人已经开始实施这些协议了，那么美国全面实施这些协议为什么很重要？
耶伦回复说，公司税率方面的逐底竞争已经在全世界范围内持续了数十年，各国之间互相竞争以吸引投资，受益者只有那些公司，而工薪阶层则会被迫承受更多的税收负担。各国发现向公司征税越来越难，无法筹划到足够资金以支持中产阶级家庭以及进行投资。因此，停止逐底竞争意味着跨国公司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会面对同样的最低税。 在双支柱下，有些国家的税收会高于最低税。我们相信，基于美国的商业环境，我们税率高一些没有问题。因此我们提议最低税税率为21%，这也与我们提议的公司最低替代税税率一致。
道吉说，你知道有些共和党人根本不主张向公司征税，他们不支持15%的最低税，更何况你提议的最低税高于15%，他们说那样会削弱我们的竞争力。而你说我们还能保持竞争力是怎么回事？
耶伦回复说，竞争力与各国激励措施上的差异相关。支柱二签署前美国是唯一一个对其跨国公司海外利润征税的国家。当时我们通过Gilti规则（请参见全世界税务局，联合起来！（二）--美国税改釜底抽薪）对美国公司的海外利润征税，其他国家则没有对其公司征收类似的税收，但是这种情形下我们的公司依然表现很好。现在如果其他国家开始征收15%的最低税，我们的最低税率就成了其中最低的。这种情况下即便我们把最低税提高到21%，与其它国家之间的差别还是比支柱二之前小。
三、双支柱总体上是赚了
共和党议员斯蒂尔（Michelle Steel）说，我想强调TCJA下的美国企业的境外无形资产所得（FDII）规定（请参见全世界税务局，联合起来！（二）--美国税改釜底抽薪），该政策激励公司将知识产权留在美国境内，在美国开展创新。我们还与各国竞争，提供最大的税收优惠来吸引创新型公司。FDII确保美国继续成为面向未来开发全球解决方案和技术的最佳所在，我们必须继续这一政策，因此我提出了《发展和保护美国创新法案》来实现这一目标。我只是想继续温斯特鲁普议员的话题，继续谈一谈OECD和中国。TCJA下美国公司税率是21%， 而中国公司税率是25%，针对某些特定公司税率则是15%，显然比我们低。如果我们把税率升至28%，并且实施全球最低税，我们损失就大了。支柱一会让我们损失1200亿美元，支柱二会让我们损失400亿美元。去年我去找法国和德国谈判，法国政府甚至不想见面，因为他们从支柱一和支柱二中会获益40亿至50亿美元。这会损害我们的利益。
斯蒂尔问了太多问题，耶伦没有机会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早先委员会下的税务分会主席，共和党人凯利(Mike Kelly）提问时也谈到了这个问题，当时 耶伦回答了。当时凯利说，支柱一和支柱二可能导致我们损失2000亿美元，我一直想弄明白我们到底能从中得到什么？我们从哪里能找补回来？
耶伦回复说，我理解您的税收预测出自联合税务委员会（JCT，请参见查总统的税要认真）。那个预测是一个极端负面的情形。他们在报告中说预测结果很不确定。在可能性最高的情形下，双支柱对税收收入的影响是正面的，不是负面的。
耶伦没有说明细节。可以推测支柱一下美国一定会受到损失，但可以从支柱二中找补回来，因此双支柱总体上是对美国有利的。当然了这个不能说得太细，说得多了对未来的谈判不利。
四、关键是对人不放心
共和党议员米勒(Carol Miller)发难说，在国际舞台上，美国把税基交到了OECD那些未经选举的全球官僚手中，未能阻止其对美国税制令人发指的干涉。
未经选举的全球官僚这个说法很新奇，让人眼前一亮。仔细一想，米勒并不是说OECD是个非法组织，而是说OECD那些技术官僚们都是行政部门任命的，不像自己真刀真枪经过选战上台的，显示了议员们面对技术官僚的优越感，还把这种优越感从美国推广到了全世界。
凯利在提问环节说，我还是不明白美国为什么执意要把市场拱手让人，并称这对我们有利。我希望美国能够强大，持续成为地表最强国家，而不是被迫依赖其他国家，据说我国要在两个月内向OECD提交支柱一的签署文本，那么财政部是否承诺在签署之前与国会合作？
耶伦回复说，整个过程中我们一直与国会保持接触。关于支柱一，我们从国会得到的指示是需要公开咨询；我们还听说与转让定价相关的金额B的确定性对国会来说十分重要，其它国家的明确承诺十分重要，数字服务税要有一个明确定义和范围这也十分重要。我们同意了将这作为我们的底线，最后这几个月的谈判就是围绕这些进行的。
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民主党议员戴尔宾（Suzan K. DelBene）开始问答之前，解释了自己的提问目的是给耶伦部长一个机会针对前面的某些说法详细陈述意见。关于双支柱，戴尔宾问道：有人建议我们永远不实施支柱二，这会怎样阻止我们得到想要的变化？
耶伦部长说，这是我们美国自己挑头推动的一项全球协议。从一开始就是我们声称它会造福世界。我们推动盟友们接受这一标准，目前有40个国家已经这么做了，其中大多数是主要国家。如果现在我们出尔反尔，盟友们会看做一场失败，今后还怎么向他们展示领导力？
六、支柱一背后的难言之隐
共和党议员芬斯特拉（Randy Feenstra）在问答环节说，
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决定向WTO撤回数字交易政策。上周关于此事我向您发出一封信。根据这一决定，USTR决定不再阻止外国政府要求美国企业将设施，设备、员工和知识产权设置于其境内。在支柱一谈判中，市场国家寻求向在其境内进行销售的公司征税的权利。这些征税权利仅根据纸面上的计算进行分配。而全球扩展的数据本地存储要求在做法上与此相反，不是要求在纸面上重要分配征税权，而是要求重新分配实体经济。如果重新分配实体经济，自然就会在其所在国产生应征税的存在。因此，在今年的预算案中，总统提到了人们担心某些外国政府要求将经济活动分配到境外，这种要求令人不快。如果我们的政策允许这种经济活动要求蔓延开来，美国企业就不仅是有海外投资的动机，而且会被迫这么做。USTR新近允许这种为了税收目的而制定的针对美国企业的歧视政策会让我们损失就业、投资和知识产权转移。因此我的问题是，财政部是否会就这一决定可能产生的税收和相应经济影响与USTR进行咨询？换句话就是，你们协调工作的时候谈论过这件事没有？
耶伦说，你说的是戴琦大使在WTO关于数字贸易的立场。这是USTR的决定，由USTR做主。在支柱一这方面，我们进行了跨部门协调，但我们在这一问题上的立场从未改变。我们尽力（要求外国政府）取消数字服务税（DST），这们认为这是针对美国公司的歧视。
芬斯特拉说。多谢解释。这样看来，我们的跨国公司必须在境外建设基础设施，这样会让我们损失就业，损失税款。对此我们该怎么应对？
耶伦说，你说的是我们在WTO的立场。抱歉我不能回答，我没有参与其中。总体上我们反对数据本地化的要求，我不认为我们在这方面有重大改变。这件事USTR说了算。
芬斯特拉说，看来财政部和USTR有分歧，啊不对，是和WTO有分歧。双方南辕北辙。我不希望看到我们的跨国公司向其他国家缴税，而其他国家把我们当成存钱罐。我觉得我们在向那个方向发展，您也这么看吗？
耶伦说，在支柱一谈判中我们确实反对这一点。我们尽力取消对我们的公司征收的数字服务税。
芬斯特拉说，感谢您这么做。这项工作请继续下去。因为一旦基础设施转移到其他国家，我们会损失大量美元，还会损失工作和知识产权转移。
明知支柱一不利于美国，还得含泪接受。这段问答揭晓了背后的难言之陷。别的国家很强势啊，不仅要征数字服务税，还要求数据存储在本地。对于这些要求，贸易部那边无条件让步了，认可了外国政府的数据本地存储要求；财政部这边虽然接受了支柱一，但是避免了数字服务税，还推出支柱二来对冲税款损失，甚至还不赔反赚。做得好全凭同行衬托。相比贸易部同行的表现，财政部的双支柱谈判很成功啊。
本公众号精华文章已经结集出版。长按或者扫描上图中二维码即可购买
七、双支柱势不可挡
行政部门在国际谈判中压力山大，象牙塔中的国会老爷们思维还停留在美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那个年代。如今的形势是，欧盟提出了支柱一，把美国摆上了菜单，而美国推出了支柱二，变被动为主动，重新坐回了餐桌。财政部争取到这个结果不容易，国会还指责人家太软弱。你行你上啊?没有搞明白就指手画脚，气势汹汹质询了半天，自己露了怯。整体上看，共和党虽然态度强硬，但是拗不过冰冷的现实。国会最终一定会接受谈判结果，不会阻挠签署双支柱协议的进程。
（正文结束）
如果喜欢本文，请点击“在看”以防失联。
需要咨询国际税务问题？请通过上图中方式与我们联系。
欢迎关注，转发！转发时请务必保留上图中的作者信息。
相关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