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小长假第一天,我来到了良渚。细雨刚收,阳光微照,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我的行程是先到国家版本馆,然后再到良渚博物院,再步行至美丽洲公园看下美丽洲教堂,最后到达玉鸟集参观大屋顶(梁祝文化艺术中心)和大谷仓(单向空间)。一路看来,仿佛就是在一座巨大的公园之中。满眼的绿色很鲜嫩,不是那种浓厚的苍翠。
更难得的是,你看不到那些俗气的仿古建筑,这里不管是住宅,还是酒店,或者是博物馆,都非常低调安静隐藏在绿色中。
说到建筑,在全国很难找到像良渚这样的地方,能汇集如此多国内外顶级建筑大师作品:
杭州国家版本馆,王澍;
良渚博物馆,大卫·奇普菲尔德;
中国美院良渚校区,张永和;
良渚文化艺术中心,安藤忠雄;
美丽洲教堂,日本建筑师津岛晓生;
良渚大谷仓,柳亦春。
其中,王澍、安藤、大卫这三位都是建筑领域的国际最高奖项普利兹克奖得主。
在这里,一时想象不到江南那种古雅。良渚,不但是新,而且显得过于现代。
但我们又知道,良渚很古老,不仅古老,而且意义不凡。
它的意义有多重要呢?
如果进入良渚博物院大厅,会看到这样一句话:良渚是实证中华文明五千多年文明史的圣地。
我们这一代,很多人小时候会买一套《上下五千年》,中国五千年文明史的概念深深印在我们记忆中。但后来,我们也能听到一些其他声音,历史书都是从三皇五帝开始讲起,那些都是神话,中华文明根本没有五千年。
但是,良渚文化的发现,证明了“上下五千年”绝不是一句空话。
我们还是要复习一个老问答,“文化”与“文明”的区别,只有这样才能弄清为什么那些仰韶文化、红山文化、龙山文化不能定义“五千年文明”,而只有良渚文化可以。
文化,可以是人类在社会实践过程中所获得的物质、精神的生产能力和创造的物质、精神财富的一切总和。原始社会也有文化,野蛮人也有文化。
而文明,是人类脱离野蛮状态的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定义“文明”的至少要有以下要素:家族、工具、语言、文字、宗教、城市、乡村和国家等等。
如今考古发现的良渚古城,北至天目山余脉大遮山丘陵南麓,南至大雄山、大观山丘陵,西起瓶窑镇毛园岭,东至良渚近山。三面环山,一面平原,地势安全,而且气候湿润适合水稻种植,5000多年前,良渚先民选择这里定居。
为应对洪涝灾难,良渚先民建造了庞大的水利工程,按现在推算,即使万人施工队伍也要数十年方能完成,由此也得出这需要一个成熟的组织单位。在水利系统可以应对旱涝侵袭时,良渚还建立王城、祭坛。贵族墓地,良渚的王城有四个故宫那么大。
良渚诞生了卓绝的玉器文化,出现的兽面神人纹表明了一种古老的信仰。《国家宝藏》第一季关于浙江博物馆馆藏国宝,其中一件就是良渚玉琮。
节目组关于良渚玉琮的前生故事讲的是,良渚国王的女儿瑶姬是女祭司,因为洪水泛滥,国王准备率领族人迁徙。而瑶姬则坚持将玉琮凿通,神灵就能听到良渚人民的感召,停降大雨。可是玉琮琢通后,大雨并没有停。瑶姬最后悟出了神灵的意思,只要泄洪就可以拯救良渚。
抛开演员表演不谈,这是个挺美丽的故事。这种原始浪漫中,展示出神权与王权紧密。
一些陶器、玉器上已出现了为数不少的单个或成组具有表意功能的刻划符号,包括笔面简单的指事性的抽象符号、象形符号,以及表意性的图画符号三类,学者们称之为“原始文字”。
良渚有了文字,有了稳定的稻作农业,有了复杂的社会分工,有了明显的阶层分化,有了统一的神明信仰,这里是水乡泽国,是神王之城。
没错,良渚具有社会学所定义的“国家”的形态属性,而且这是东亚最早的国家组织。这就是中华五千年文明的实证。
无疑,良渚是厚重的,但今天的它看起来那么轻盈。
你看杭州版本馆,王澍先生的设计不是没有争议,那用龙泉青瓷装饰的屏扇也未见得就至善臻美。但是,比较一下其他三馆那种传统宫殿、寺院式的轴对称布局,杭州馆更符合中式园林的气质,疏朗、雅致、秀丽。
广州馆
中央总馆
同样再看良渚博物院,同样告别了我们常见到传统宫殿式外观造型,看起来就如同几个条形体块交错接连,极为简约朴素。它现代吗?它当然很符合现代人那种极简而优雅的标准。它古典吗?还是很古典,只是在精神上追寻的五千多年前的良渚文化。
当很多地方还在用宏伟建筑去表达“历史”的时候,良渚却选择了一种极为现代的风格与历史共鸣。而这种共鸣,甚至还延展为一种面向未来的生活方式。